一想到此女非教不可。
邓嬷嬷反不气恼了。
邓嬷嬷闻言,非但未显怒色,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语气平和:
“宋小娘子或许有所误解,在这繁华似锦的大云朝,即便是那高居云端、尊贵无匹的天家公主,亦需研习礼仪之道,以彰皇家风范。”
她轻轻福身,行了一礼,举止间尽显端庄,随后缓缓踱步至前,语气温婉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
“人生路漫漫,小娘子即便无意于红妆嫁娶,亦难逃世间纷扰,岂能终日幽居深闺,与世隔绝?
世间万物,皆需交流,人情往来,礼仪为先。若不慎时运乖蹇,因不懂礼数而无意间触怒了贵人,那后果……”
说到这里,邓嬷嬷紧紧盯着郑曦甜:
“故而,学习礼仪,非但为悦人耳目,更是为了护己周全,在这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寻得一席安稳之地。”
“打住,打住!”
这邓嬷嬷说话也太文绉绉了吧。
郑曦甜想起宫斗剧里那些因为礼仪不规范,亲人两行泪的炮灰,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说了句:
“行吧,学是可以学,但一天只能上一堂课,不能体罚,不能布置作业。”
邓嬷嬷点头应了下来。
“还有,你说话能不能不要那么晦涩难懂,咱们捡点大白话讲,你看可以不?”
“当然。”
““既然宋小娘子如此通情达理,老身也有一事相求,还望小女娘莫要见怪。”
郑曦甜也不是个不讲情理之人。
“嬷嬷请讲。”
“那就是上课之时,还请小女娘全听我的,其余时刻任你自由。”
不就是上个课吗?
郑曦甜上了十几年的课了,听老师的话还听少了吗,于是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邓嬷嬷乘胜追击:“烦请宋小娘子立个字据,咱们把这些条款都写清楚,免得后期闹得不愉快。”
郑曦甜乐了,这老东西蛮有趣的嘛。
翌日,邓嬷嬷早早起了。
吩咐丫鬟婆子们去库房搬取蒲团,茶具,碗碟,花瓶,桌围之类的物什,放在花园中。
不多会儿,双儿面带喜色来报邓嬷嬷,说宋小娘子马上就过来。
此时,郑曦甜已换上一袭藕荷色挑线绣金裙,裙摆轻扬,如同晨雾中绽放的莲花,既清新又不失华贵。
她的发髻被巧手编织成一对简约而不失俏皮的麻花辫,辫间错落有致地点缀着镶金嵌玉的铃兰花簪。
耳垂上,一对罕见的粉色耳珰轻轻摇曳,为她平添了几分温婉与灵动,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姿色照人。
这一身装扮,乃是邓嬷嬷根据郑曦甜的气质与今日的场合,亲自挑选并搭配的。
果然将她衬托得更加出众,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佳人,让人移不开眼。
双儿站在一旁,忍不住夸道:“小娘子可真好看。”
郑曦甜瘪瘪嘴,不得不承认。
这套搭配的确扬长避短,确实比她以前毫无章法的衣着配饰看起来高明得多。
她捡了一张椅子随意地坐了下去,翻开茶具想喝口茶润润嘴。
邓嬷嬷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现在该听我了的......”
“那也得等我喝口水啊。”
“茶桌之上,规矩礼仪你尚未深谙其道,小娘子暂且忍耐,等学成再喝也不迟。”
邓嬷嬷说着,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纸契约,那正是她昨日亲笔签署上课保证书,字迹犹新。
邓嬷嬷指着上面的字句说:“宋小娘子说过,上课之时全听我的。”
“可你也没说过现在就上课了啊。”
“小娘子,从你坐下来的那一刻,咱们的课业就算开始了。”
“还能这样?”郑曦甜颓然。
邓嬷嬷将那画押的地方放在郑曦甜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郑曦甜看着那红艳艳的大拇指印,终是拉不下面子,于是搁下了手中的茶杯,抿了抿干涸的嘴:
“行吧行吧,都依你。”
邓嬷嬷甚是满意。
她见郑曦甜妙目清冷,朱唇艳艳,虽市井之气多了点,但胜在娇若桃花 ,若好生调养教导,
待礼仪行云流水,举止一派天然,添得一身清华更盛。
这样的容貌便是嫁给那些名门贵族,那也是够格的。
只是名门贵族,家中规矩甚重,一言一行接受管束,若不行事方达,举止端庄一些,怕是要吃不少苦头。
邓嬷嬷心中明镜似的,对裴元朗此番请她前来的深意了如指掌。
她暗自揣度,眼前这位温婉可人的小女娘,或许不久之后,便会成为河东裴氏的新妇。
邓嬷嬷只料想郑曦甜能得配裴元朗的庶子,已是难得的天赐良缘,未曾敢有更多奢想。
遂决定先教她六种女子行礼方式。
“今日,老妇先教小娘子稽首,顿首,叩首,肃拜,万福,作揖之礼。”
邓嬷嬷指着花园中那两个黄澄澄的金丝蒲团,示意郑曦甜上前。
“稽首乃九拜中最隆重的拜礼,常为臣子拜见君王时所用。 后来,子拜父,拜天拜神,新婚夫妇拜天地父母,拜祖拜庙,拜师,拜墓等,也都用此大礼。”
“行礼时,施礼者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上,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
头至地须停留一段时间,手在膝前,头点在手背。”
邓嬷嬷一番详尽解说后,语调转沉,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宋小娘子,老妇此番演示,仅此一遍,需你铭记于心。”
郑曦甜心中不禁泛起丝丝凉意。
光这一礼便繁复至此,后续还有五重礼仪相待,真是找罪受啊。
邓嬷嬷的动作一丝不苟,每一举手投足都透着庄重与敬畏。
整套稽首礼行云流水般完成,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不可言喻的肃穆氛围。
“轮到你了。”邓嬷嬷不怒自威。
待邓嬷嬷演示完毕,她竟不知从何处悄然取出一根青绿长鞭,静静地立于郑曦甜身后监督起来。
那鞭影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更添了几分压迫感。
郑曦甜望着那长鞭,心头一紧,却也未失分寸,膝盖微曲,缓缓跪落。
她转头带着几分撒娇又几分认真的意味:“嬷嬷,咱们可是说好了的,不许动鞭子哦。”
邓嬷嬷并未真正挥动那柄长鞭,而是以其为指引,耐心地调整着郑曦甜的每一个跪拜姿势。
“屈膝跪地时,腰背挺直,目视前方,目光直而不聚,以免惊扰贵人。”
郑曦甜那个腰酸背痛啊,接连跪拜了几十次都不得要领。
“哎呀,不做了不做了,我一不用面见圣上,而又不用嫁人,学这稽首干嘛?”
她破罐子破摔,干脆跪坐在蒲团上捶着腰肢。
“小娘子此言差矣,这拜祖拜庙,拜师,拜墓总用得着吧。”
拜墓?
郑曦甜想着待宋府案情了结后,需要安葬的宋跃容还有那一堆死去的兄弟姐妹。
又认真地学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