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
\"你说什么,天子或许这两日便将驾临南直隶?\"
作为漕运总督的李养正虽然不似魏国公徐宏基那般\"消息灵通\",但仍是在次日清晨收到了来自于凤阳府定远县的消息。
\"大人放心,这消息是新建伯派人送来的,应当做不了假。\"
见眼前的漕运总督不信,难掩兴奋之色的两淮盐运使袁世振便不自觉提高了声音补充道,呼吸很是急促。
自从上次漕军\"讨饷\"之后,这位曾担任了二十余年漕运总兵的新建伯王承勋便在总督大人的邀请下,秘密从扬州府赶至淮安,商议整饬漕运之事。
也正是得益于这位新建伯的帮助,李养正方才能够在关系错综复杂的漕军中初步站稳脚跟,并间接使得淮安府安稳至今。
现如今,作为大明之主的天子更是亲临南直隶,必将使得近些时日暗流涌动不断的淮安府恢复往日的平静。
\"天子身旁可有亲军护送?!\"
\"这南直隶不比京师,不知多少乱臣贼子在暗中蠢蠢欲动,天子岂可如此草率?!\"
不同于满脸兴奋的袁世振,作为漕运总督的李养正在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便是惊惶失措的低吼道,毫不掩饰眼底的关切和紧张。
近些时日,他虽是在新建伯王承勋的帮助下,初步在漕军站稳了脚跟,但也间接理会到了军中势力的错综复杂,尤其是那些两淮盐商和各个把总之间难舍难分的关系。
中枢本就有整饬漕运和盐税之意,如今天子更是亲临坐镇,若是此等消息被那些利欲熏心的两淮盐商们知晓,难保这些人不会铤而走险,做出某些丧心病狂的举动。
\"大人勿慌,天子应当是假借身体抱恙为由,混迹在新任提督漕江和守备太监的队伍中,自通州乘船抵达漕运重镇济宁。\"
\"济宁当地官兵虽是不堪大用,但登莱巡抚袁可立早已率军自辽镇回返,率领麾下标营于济宁恭候圣驾。\"
\"除此之外,山东还有天子亲自提拔的老将杨肇基坐镇呐。\"
见眼前的漕运总督因为心情过于紧张,导致脸上的褶皱都是挤到了一起,袁世振赶忙为其分析起形势。
呼。
\"天子无碍就好..\"
待到袁世振讲完,心中如释重负的李养正长舒了一口气,随即便斜靠在身后的座位上,目光不自觉看向南京所在的方向。
走马上任以来,他是深刻体会到了这\"漕运\"的复杂,难怪在前任漕运总督李三才致仕之后,朝廷迟迟没有委任新的漕运总督,寻常人等谁能经受的了唾手可得的破天财富?
这些天,哪怕城中的富绅豪商和大小官吏们皆是知晓他李养正乃是天子亲自委任的\"心腹\",但仍是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向他示好,其中有些豪商出手之阔绰,令他这位曾在南京户部任职的高官都是为之咂舌。
实话实说,如若不是天子即位以来的所作所为有目共睹,兼之他也有心\"更进一步\",或许他真的会经受不住诱惑,与城中的大小官员们同流合污。
例如那位每日仍是碌碌无为却又不自知的淮安巡按,崔呈秀。
\"大人怕是有所不知..\"
\"天子这一路上可算不得太平。\"
\"依着新建伯的消息,天子几天前在凤阳府定远县附近刚刚遭遇了一伙匪徒的袭击..\"
抿了抿有些干涩的嘴唇,袁世振便是心有余悸的看向窗外,瞳孔中夹杂着一抹惊怒。
时隔数年,这淮安府的\"乱臣贼子\"不仅更加狡猾严谨,将账本做的得水不漏,令他难以在短时间内找到破绽;这胆子更是大到了天上,居然敢在沿路设伏,对走马上任的朝廷钦差动手?
\"什么?!\"
\"天子是否安全?!\"
\"是何人动手?!\"
本来心情已是渐渐趋于平稳的李养正听闻天子竟是在半路遇伏,神情再度紧张起来,激昂的声音惹得在门外来回梭巡的京营侍卫们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刚刚似乎听到了\"天子\",\"动手\"等字眼?
\"大人放心。\"
\"天子身旁不仅有京营官兵随行,更有登莱水师护送,安全得很。\"
或许是怕眼前的老臣怒火攻心,两淮盐运使袁世振再不敢\"卖关子\",赶忙将刚刚知晓的内容尽数宣之于口。
随即气氛有些剑拔弩张的官厅中便是陷入了有些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虽说这运河沿岸常有盗匪出没,但那些向来神出鬼没的盗匪们可谓是人精中的人精,离着运河水面老远,便能判断出各个船只背后的真正主人。
对于那些手眼通天,富可敌国的富绅豪商们,这些盗匪们不敢去抢;对于在南直隶世袭罔替的勋贵们,这些盗匪们也不敢去抢,以免引来灭顶之灾。
至于悬挂着朝廷旗帜,通常有兵丁护送的官船,这些盗匪们就更加不敢招惹。
但现在,天子所在的船队却在凤阳府定远县遭受到了伏击?
须知,这定远县可是河道最为狭窄之地,这些盗匪们选择在此等动手,分明是早有准备。
即便那些盗匪事前不知晓天子待在船队中,但此事的性质仍是细思极恐呐。
\"抑之兄,待会便秘密吩咐下去,让署衙中的儿郎们务必看管好各处城门。\"
\"凡是有神色可疑,鬼鬼祟祟之人想要出城,即刻拿下!\"
半晌,官厅中的沉默被李养正凝重的声音所打破,其炯炯有神的眸子也是猛然瞧向城外。
以那些盐商的手段,天子御驾亲征的消息瞒不了太久,而天子的这个举措无疑会更加刺激到这些人本就敏感的神经。
到了那时,谁也不敢保证这些\"乱臣贼子\"们做出怎样的反扑。
\"大人放心,下官待会便吩咐下去。\"
受李养正肃穆的情绪所感染,袁世振也收起了之前的兴奋和轻松,转而郑重其事的拱手道。
这淮安城中的差役们虽是不堪大用,但好在他们走马上任的时候,天子从京营抽调了部分兵丁充当亲随,足以在关键时刻控制城门,不至于像上一次那般被动。
但这场有关于朝廷和南直隶诸多\"乱臣贼子\"之间的博弈,仍是不容小觑。
最起码,淮阳两地的盐商们绝不会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