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晚间,有时自己一人,有时叫上自己的三五姐妹用膳。待人散尽之后,她便躺在床榻上偷偷看着藏在枕头底下的话本子。
宁容璋就守在她身边,看着话本子上才子佳人的爱情姑娘发笑。忽而,原本躺在床榻之上的纪梦舒猛地翻了个身,看样子,哪里还有之前那般成熟稳重的姿态?
空气中的气流略动,纪梦舒狐疑的盯着近处,想要看个分明。
几乎在她靠近的下一瞬,宁容璋便呼吸一窒,惯性的向后一仰,而后后知后觉的拿着一只手在她面前煽动几分。
见人丝毫没有察觉,他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
时日一天一天的流逝,连追寻都来不及,在四四方方的院子之中,除了衣裳的厚薄,还有花儿树木的盛衰之外,几乎什么都瞧不见。
转眼之间便到了年关,宁容璋瞧着皇宫内外都新上了大红色的灯笼,瞧见连素日寂静的皇后寝殿之中,都多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年关的前一日,凡是娘家在上京城的后妃们,都可以提前邀约自己的父母双亲,在宫中坐上一坐。
每岁,她们也仅有这一次机会而已。
年关前夕,纪家人也来了,除了纪父姜母之后,远在边郡的纪元正也应着帖子进来。
宁容璋立在冬日难得明媚的廊下阳光处,瞧着内殿之中一家人红着眼睛团聚在一起,心中更是百感交集。
纪元正从边郡回来,面上仍带着不属于上京城儿郎的冷峻之感。堂堂七尺男儿,见到自个儿的妹妹,也忍不住红了眼。
“阿舒,不过半年的时间不见,瘦了一些...”
纪梦舒反驳,“是阿兄眼花了才对,我在宫中每日吃得好睡得好,怎么可能会清瘦呢?倒是阿兄,边郡苦寒,阿兄才应该多多吃饭,如此才能多多杀敌。”
她面上笑得天真,纪元正便摸了摸她的脑袋,有时候纪元正会想,若是当初阿舒没有选择为家族牺牲,如今会不会就是另一番的局面。
可木已成舟,“放心,阿兄一定每日都多吃上一碗米饭,在边郡护阿舒平安。”
探亲的时间只有半日,纪梦舒送他们出宫的时候,甚至都能听见附近的宫殿之中,有人许是压抑不住自己的心绪,呜咽的哭泣着。
宝嫔带着身边的两个丫鬟正在逛着光秃秃的御花园,看着那些枯了的断了的残肢败叶,耳边听着那些凄凄惨惨的压抑的哭声,道,“年关这大好的日子,你说她们哭什么劲儿呢?”
估计那两个年轻的侍女也想到了自己在家的父母,有些感触的说道,“咱么宫里头的女子,都是外头那些人看着艳羡而已,实则不然,宫里头的妃嫔们夜夜守着空房,也只在这会子才有时间见见家人们。”
“一岁见上一回,用不了几年,人便入了黄土了。”之后阴阳相隔,此生不复相见。
宝嫔算是最早入宫的那批人,闻言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有些不屑,可眼角还是不受控制的留下一滴泪来。“你说的对,本嫔的家人都死光了,每年忌日,我也不能亲自为他们祭拜...”
“所以说啊,趁着人还活着的时候,就多笑笑,待他们来日死的那天,记忆中也是她们笑着的模样...”
明明是年关最热闹的时候,整个后宫却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一般。纪梦舒踏雪亲自将纪家人送到宫门处。
宫门巍峨,她却不能轻易踏出去。
纪元正朝她挥挥手,“阿舒,等着来年,阿兄给你带边郡的涩梅子来。”
纪梦舒一边捂着自个儿的唇角笑,一边朝他道,“阿兄年岁也不小了,该考虑成亲的事宜了,待身边有了佳人相陪,阿兄估计都要忘了我这个妹妹了。”
她这般打趣他,方也不见纪元正生气,明明还是一个满是意气的少年郎的年纪,举止之间却还带着稳重。
“阿兄走了。”
纪梦舒挥手朝他们告别。
待人上了马车,车轮子骨碌碌地转着远了,纪梦舒双眼模糊,簌簌落下泪来。
宁容璋站在她身后,想替他拭去面上的泪珠,可奈何身子穿过她的面,没有丝毫的触碰。
红叶立在身后,道,“姑娘既然不舍得将军,为何不让将军在多留一会儿?”
“前朝陛下打压父亲之意明显,我又如何能将哥哥也拉进来?”纪梦舒转身便往回走,眼眶之中虽含有泪光但仍然不失坚定。
打理好了情绪之后,纪梦舒这才坐着轿子回去。
明日就是年关,滦州、蛮戎的使臣也会过来庆祝,宫中事宜,还需她亲自打点着。
年关之时热闹,帝后要同登鼓楼之上,与万民共同顺应事宜,恭顺新禧。
这也是为数不多的几次,纪梦舒看见宁怀暄。
黑夜中他的面容有些冷,身上的氅衣分明是个刘花朝身上的氅衣是一对。
在宫中的日子也不算短,她明白刘花朝总爱使些小伎俩,提醒她陛下不爱她。
一簇簇的烟火在上京城的四四方方炸裂开来,站在高处总能看的清楚。
冷风呼啸而过,纪梦舒紧了紧身上的氅衣,和皇帝一起完成了新禧的仪式之后,看着万民高呼的情景,只觉心中没有半分的触动。
宫宴马上就要开始了,阴影之中,她瞧见有人上了城楼,催促皇帝莫要误了开宴的吉时。
宁怀暄略略扫过她一眼,牵着刘花朝的手便走了。
年关夜宴上,男女分席而座。酒筹交错,带着些许的浮华。
“朕,有意同滦州部,蛮戎部结百年之好,不知贵部可汗可有此想法?”
纪梦舒垂眼看着酒盏之中泛着清亮的液体,夜深有些困意,偏生这大殿之内的地龙又生的缓和,眼瞧着四下无人敢直视过来,她便悄悄用一只手撑着自己的脑袋,在宾客喧嚣的热闹劲头眯过去一会。
宁容璋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模样有些失笑,“这般重要的时刻,你也敢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