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自己快死了的孙万荣，被李尽忠这一声吼，震得睁大眼睛。
“兄弟，你总算来了……”
孙万荣说了一句，气息又微弱不少。
“你别说话，我来说。”
孙万荣已经没有抬起手的力气，只能阻止想开口的李尽忠，怕对方哭哭啼啼浪费时间。
“这次我怕是真的不行了啊。”
“我死以后，你带着兄弟们回到归诚州，尽力保全契丹的儿郎们，同时向大周方面乞和。”
“赵文翙死后，大周一定会重视和契丹之间的关系的……他们会再选出一个营州都督，有前车之鉴，新的营州都督对我们的态度不会很差。”
“一定要想尽办法，重新攀上大周这棵大树。”
“答应我……答应我，尽忠。”
李尽忠早已泪流满面，不住的点头。
孙万荣张了张嘴，又看向帐中其他将领。
“一定要辅佐好可汗，诸位，一定不要松懈啊。”
“突厥的达勒哈你们难以力敌，早些回到归诚州才是正事。”
“我们抢走的东西够多了，完全可以支撑到秋收时节……”
行将就木的孙万荣，眼前的场景如同走马灯一般。
过往几十年发生的一些事情，被他逐一看在眼中，回忆无限。
他，孙万荣，生于契丹大贺氏族的贵族之家，数十年前功名累累，死前也威震三国，震慑天下，护佑契丹儿郎！
无上可汗事他以兄，军中将领以他为荣，契丹百姓奉他如天神。
虽然在崇州也有一败，却也依旧掩盖不了他孙万荣身上的无上光荣。
那走马灯一般的景象逐渐消散，孙万荣的眼皮越来越沉，耳畔的哭声惊天动地、响彻云霄，尤其是李尽忠那揪心的哭声。
六十岁的人了，李尽忠不顾及形象，也忘了他还是契丹的无上可汗，他痛哭流涕，为他即将离去的老兄弟而悲伤。
“族人如此待我，万荣此生足矣……”
孙万荣的意识逐渐消散，声音也越来越小。
“诸位，永别了。”
李尽忠的哭声撕心裂肺，眼睁睁看着孙万荣的右手往下低垂，再也没有抬起来。
不过小半个时辰过去，契丹军营之中的痛哭声依然响彻云霄。
突厥军营中，达勒哈闻声而动，来到营寨外面，扶着拒马，眺望远处的契丹军营。
他听到最能扯动人心的痛哭，几乎整个契丹军营此刻都沉浸在悲痛之中。
在这一处战场上，双方军营之中濒死之人，能达到令全军痛哭的成就，就只有一人。
契丹孙万荣！
那个在崇州身受重伤的契丹大元帅，在坚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最后还是魂归长生天了。
步真眯着眼睛，观望了一番，说：
“元帅，大概是那位契丹大元帅死了，他在崇州的时候就受了致命伤，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达勒哈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一说法，他转过身去，询问道：
“敌军主帅新丧，正是大乱之时，本应该派遣军队前往进攻。”
“只是，那孙万荣乃是智谋深远之人，本元帅恐他此番又是诈死，贸然进攻对我军不利。”
“所以，哪位将军愿意带领一千兵马假装袭营以探虚实？”
羯列颠纵马出来，拱了拱手。
“末将愿往！”
“好！”达勒哈高声道，“你率领一千兵马佯攻，只需一轮骑射便迅速回转。”
“是！”羯列颠拱了拱手，回营点兵进攻契丹军。
契丹军营中，一员上将擦干眼泪，带着麾下三千人马，个个手持硬弓，追了出来，对着羯列颠的一千骑兵就是一顿射。
羯列颠本就没有靠太近，一看有人说出来，立马带人跑回了营寨。
“看来是真去了，果然防着我们呢。”
达勒哈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领兵在这里和契丹军对峙，双方虽然互有胜负，但是于大局的胜负而言，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影响。
伤病缠身的孙万荣即便命悬一线，也依旧有能力让他无法彻底攻破契丹的防御。
至于现在……
孙万荣这位契丹英雄的死，对他们来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美事。
毕竟以后再和契丹打仗，就不需要担心被孙万荣吊起来打。
“要不要趁机和他们全面开战？”逃回来的羯列颠，毫不犹豫的选择展示智商。
步真摇摇头：“不可，若是开战，我们的士兵面对的就是一群哀兵，胜算并不会很大。”
“嗯，步真说的有道理，让他们撤退吧，我们也不能耗下去了。”达勒哈说。
两国交战，若是在边境打，倒是还好。
可是，现在他们是在突厥境内交战。
契丹人一旦缺衣少食，就会向突厥的城市发起进攻打打秋风。
事到如今，为了突厥的良好发展，也只能让这些契丹人赶紧滚蛋，回到他们自己的家乡去。
……
神都洛阳。
天色尚好。
自从抓捕肖清芳之事，过去了已有半月多。
这是一段漫长而又悠闲的时光，李存希、武延昊、陆大有、李元芳等人结伴游于洛阳的各处景点，潇洒又快活。
尤其是李元芳，在苏显儿决定回蛇灵老巢帮忙稳定局势之后，一个人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天天喝酒夜夜温柔，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武延昊也因为官至河南府少尹，被武承嗣赏了一座宅子，搬离了魏王府，其中也有武延昊向他大哥示好的意思在里面。当然，临走之时也向武承嗣要来了老黑做保镖。
陆大有做了谏议大夫，也有了自己的住宅，思来想去还是和狄仁杰告别，带着妹妹陆小凤搬进了新家。
众人都是非必要不上朝的角色，凑在一起简直其乐融融，日日夜夜游山玩水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虎敬晖。
这是李存希小团体里面唯一一个掌管兵权的将军，他还要每日在千牛卫点卯，自然是没有太多清闲时候。
这一日春暖花开，众人聚集在武延昊的府中，在院子里摆下了酒宴，席间推杯换盏，喝的不亦乐乎。
正是“劝君更饮一杯酒”的美好时刻，突然，门房领着一人急匆匆的走进来。
那人眼见众人，赶忙作揖。
“诸位大人，契丹孙万荣半月前伤病复发，死于突厥境内。”
“李尽忠向陛下上表，请求归附大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