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兄这是何意?”
沈行笑嘻嘻的看着赵时宴,“我要是有钱,那我现在就该在二楼雅间听小曲儿,而不是挤在这潮湿的一楼船舱。”
赵时宴头也没抬:“沈兄虽然一副书生打扮,但我观沈兄的带钩好似是和田玉籽料,若真是穷鬼,怕是没有这个能力买得起。”
沈行一愣,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带钩,随即哈哈大笑:“乔兄果然火眼金睛!”
说完这句,沈行起身行礼,“在下实在是迫不得已,出门在外,装穷不装富,不然以我的身手,只怕里衣都要给人扒去!”
赵时宴也回了一礼:“乔兄所虑甚是,是在下冒犯了。”
“哪里哪里,只是还请乔兄帮我保密,我这趟出来本就是为了家中的一点小买卖,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江都沈家,南唐首富,据传富可敌国,这样的人家可没有小买卖。
赵时宴没有拆穿他:“这是自然。”
沈行被“戳穿”身份,反倒和赵时宴多了几分熟稔,有事没事就来找他下棋。
只是此人的棋艺实在不如他做生意的本事,赵时宴下的索然无味,开始想念起远在金陵的李瑶来。
另一边,惜竹还没能找到机会和赵时宴过招就病倒了。
周曼坐在床沿,从金塬手里接过药碗,轻声唤:“惜竹,来喝几口。”
平日生龙活虎的人,此刻苍白着小脸躺在床上,声音沙哑:“小姐...不喝,想吐。”
金塬挠挠头:“惜竹姑娘这大概是晕船了。”
惜竹烦躁的一指金塬:“你别说!”
周曼摇头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怎么不能让人说了?”
惜竹委委屈屈的噘着嘴,她觉得自己一世英名就毁在了这艘破船上!
回去后,小姐肯定要告诉念菊她们,她们也会嘲笑自己的!
惜竹生无可恋。
“小姐,走之前奴婢还跟她们保证一定照顾好您,可现在却要您照顾我...”
周曼柔声哄道:“那等到了岸上,你再还回来好不好?”
就这么哄着哄着,惜竹总算是止住了恶心感,迷迷糊糊的睡了。
因为惜竹的身体,周曼这几日都没出过船舱,一直在屋里看书写字,日子倒也过得舒适。
航行到第七日时,二楼来了个意外的客人。
沈行等了几日,却一次都没在船板上见到那个“妹子”,想着自己就要下船,便再也忍耐不住,厚着脸皮递上拜帖。
赵时宴无奈的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手:“沈兄,既然决定以真实身份相交,为何还要把我拉来?”
沈行一只手掐着赵时宴的胳膊肉,一手紧张的搓着。
“乔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总觉得咱们上辈子是兄弟,见到你我心里不慌!”
赵时宴好笑的摇摇头:“沈兄,我猜任谁看到你帖子上写的人家,都不会拒绝你。”
沈行瞪着眼看向赵时宴:“乔兄,你...你知道我是谁了?”
赵时宴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行接受的很快,好似被人知道身份也没什么关系:“话是这么说,可总是要有个长辈在身边才好搭话嘛,乔兄,你就暂时充当我家兄长,待会儿可要替我好好说说!”
“我也没想到出门一趟能遇到良人,若知如此,我定然是要带着族中长辈一起的!”
赵时宴眉头一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递的是拜帖吧?”
沈行一愣:“什么拜帖?我递的是...”
话没说完,就见帘幔被撩起,一位美妇人走了出来,身边跟着几名家丁打扮的男子。
来人正是周曼。
沈行猛的狠掐了一下赵时宴的胳膊,双腿一软就准备下跪,被赵时宴忍无可忍的拉住。
周曼饶有兴味的看着堂下的一幕,随后不紧不慢的坐下:“请问谁是沈行?”
沈行轻咳一声,忙作揖道:“正是在下。”
周曼颔首:“这位公子,沈臣之是你家什么人?”
“正是家父。”
在整个南唐,只怕就是垂髫小儿都识得沈臣之——
这个盘踞南方,却能把生意做到四边诸国的能人,据传沈家三代累积,家中资产能买下整个南唐。
这样的人家,周曼自然不会不识得。
“沈公子,我没记错的话,沈家三代单传,应当是极其宝贝的,怎么让你一个人出海涉险?”
沈行忙把一旁的赵时宴往前推了推:“不是我一人,这是我家兄长,特来拜会夫人!”
这是周曼第二次见到赵时宴。
船板上的那次,她注意到这是个极高大魁梧的男子,仪表堂堂,却不给人轻浮之意,很让人心生好感。
这一次,她突然觉得,好似在何处见过这张脸。
赵时宴心中叹气,面上却依旧不动如山的行礼:“夫人,是我们唐突了。”
周曼压下心头疑惑,笑道:“这位就是乔先生吧,怎么,你和沈公子是表兄弟?”
“不是表的,是干的!”
沈行连忙往回找补,他不知道周曼居然知道赵时宴的名字,差点弄出笑话!
周曼和赵时宴短暂对视后分开,就听赵时宴道:“夫人,不知可收到了...我弟弟的拜帖?”
闻言,周曼直接笑了:“乔先生说的是我手中的东西吗?”
说罢,周曼示意家丁把信笺递给赵时宴:“如果这也算是拜帖,那就是我收到的最特别的拜帖了。”
赵时宴看了眼一旁的沈行,认命般的打开帖子。
帖子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先是交代了家中情况,又引经据典的说了一堆废话,末了直奔主题——
表达了对女子的爱慕和求娶之意,还附上了男子的生辰八字。
这是一份不伦不类的求婚庚帖。
赵时宴咬了咬后槽牙,第一次生出想把沈行打一顿的冲动。
虽说十国两百多年,伦理纲常早被人踩在脚下,婚嫁习俗也不如前朝严谨,但基本的流程还是要遵守的。
除非是一些身份低微的女子,比如丫鬟、歌姬之流,可以一纸庚帖把人娶回家,一般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是要经过三媒六聘才算数。
说的难听点,这样直接把一份庚帖递给女方,不亚于在打女方的脸面。
周曼刚看到这份“庚帖”时气的扔了手中的茶盏。
赵时宴手边没有茶盏,于是——
他抬起一脚,把沈行踹出了一丈远。
听到重物砸在地上的牙酸声音,周曼嘴角轻轻勾起。
这个小小的动作没有逃过赵时宴的眼睛,他忙道:“夫人,是我弟弟鲁莽,他早几日便与我谈起令妹,我以为他只是倾慕令妹风采,没想到这个混小子居然做出这等不知礼的事。”
“是我为人兄长的没有教导好弟弟,还请夫人和金老爷勿怪!在下愿当面向令妹致歉,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周曼看了眼趴在地上呻吟的沈行,笑道:“乔先生言重,致歉就不必了,沈公子的心意我家小妹也已收到,只是门不当户不对,咱们就不高攀了,送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