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福宫,甄太妃捏着儿子让人递进来的纸条,心情非常不好。
儿子走了一招非常蠢的棋。
你想动贾家的沈氏,那就动好了,但是,千不该万不该在那种时候,让人去南安王府试探。
南安太妃李氏哪是一般人?
沈氏无事便罢,一旦出事……,他必被南安王府捏住把柄。
这种至亲血仇,也根本不需要证据,只要有所怀疑,就足够贾家不死不休了。
就算如今的贾家并不足畏,可贾敬呢?
甄太妃怀疑他会直接从道观回府,不惜一切的报复。
到时候,太上皇会管吗?
皇上会管吗?
只怕二者都想借此看清贾家到底还隐藏多少暗手。
甄太妃的心跳略有些不正常。
儿子常怨她当初没为他争取,可是她要怎么为他争取?
太上皇首先是皇上,然后才是他们的爹。
为了他的皇位稳固,他亲自养大的太子都能狠心舍了,还有什么不能舍的?
当初她要敢提半句……,不不,敢在脸上表露一点,他们母子都会在黄泉作伴。
就算事后太上皇会有后悔,可于他们母子有用吗?
甄太妃捏着纸条,慢慢送到了火烛前,看着它烧成灰,再把灰儿捏碎,撒进花盆。
沈氏不能出事。
就算出事,也只能在皇宫。
也只有皇宫,儿子才不会被南安王府盯上,贾敬和贾家……也不能怎么着。
更或者他们还能在一怒之下,反投她的儿子。
就算不投过来,只要在某些事上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在关键的时候……,也能起到致胜的作用。
甄太妃轻轻的吐了一口浊气,转身就去寻太上皇了。
……
七月二十二,鞑靼出兵,不过却不是大家都以为的宁夏,而是哈密卫。
哈密全军奋战,死伤惨重,总兵中箭昏迷,时任营千总的史鼎亲率三百军在彼此都疲惫的情况下,夜袭鞑靼,烧粮草,抢战马,大胜而回。
七月二十六,在各方援军未到哈密的情况下,鞑靼联合准噶尔再次出兵,被史鼎顽强打回。
七月二十八日凌晨,史鼎再次夜袭鞑靼,小胜而回。此时宁夏总兵夏羽为减轻哈密卫的压力,也正式出兵鞑靼,抢夺河套地区。
八月初二,皇帝抽调各军,全线支援边军。
贾琏身为武库司郎中,几乎日夜泡在兵部,完美错过程洛和元春请期的好日子。
此时不管是太上皇还是皇帝,都万分庆幸拿了李家后又拿了鲁家,他们手头宽裕,填了大半在各方军备上,要不然……
“江南那边,你还得往深里查!”
江南十大盐商呢。
屁股不干净的多着了。
“是!”
皇帝面上带笑,“不过那些人也都不是傻子,早在处理李家的时候,他们就把该清理的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儿子让忠顺王和左兴在那边查了这许久,如今也只弄了几个小的。”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他还是很满意的。
蚊子再小,那也是肉。
再往后,天气渐凉,给边军多弄一双鞋也是不错的。
更何况不止是鞋。
如今各边军的厚棉衣也都在派发的路上了。
太上皇:“……”
老头子其实知道,忠顺王和左兴在私底下还收了各盐商不少的好处,只是那银子大都送给了皇帝儿子。
“父皇,再过些日子就是您的万寿节了。”
皇帝一副要给惊喜的样子,“您看……”
“唔,那就办大一点。”
儿子有钱,那给他办大一点不是正常吗?
“……是!”
皇帝只犹豫了一秒,就好像很高兴的应下了。
怎么办呢?
他原以为边疆打仗,他父皇能说从简。
以前都是从简的。
奈何今天父皇不按牌理出牌,还要大办。
皇帝的脑子转得快,笑道:“父皇,让京里所有过六十的老者,全都在您寿诞那日领一身新棉衣,让他们沾您的喜气,感念您的恩德行吗?”
与其弄得花里胡哨,他还不如弄点实际的。
“唔~,可!”
这是太上皇没想到的。
老头的眼中不由也染了点笑意,“其他的就还照旧。”
照旧就是大办宫宴。
他父皇收礼,他兄弟们表孝心,他和皇后劳心劳力。
热菜二十品,冷菜二十品,汤菜四品,小菜四品,鲜果四品,瓜果蜜饯二十八品,点心糕点二十九品,共计一百零九品。
再加上酒……
他还得防着趁机发酒疯的,生病邀宠的。
办好了,是他该的。
办不好……
虽然不至于办不好,但每次宫宴,他爹一个高兴都是要赏人的。
爹赏了,他做儿子的,当然也要跟着赏。
赏大臣、赏某些诰命也就算了,他还要大赏兄弟们。
皇帝感觉他爹是知道他有钱了,所以又想掏干净。
哎呀~
皇帝去皇后那里的时候,垂头丧气的。
“赏就赏呗!”
皇后给他揉脑袋,“往年不都这样吗?今天我们好歹还有点。”
她头疼的是宫宴。
很多事情都出在宫宴上。
人一多,很多地方就监察不到了。
虽然因为太子那事,这些年各方都消停不少,但去年诚王和晋王差点打起来,显见他们好了伤疤又忘了疼。
“倒是晋王那里,既然父皇的万寿节要到了,您还得先大度的去跟父皇说,解了他的禁足。”
“……成吧!”
不解能咋办呢?
好在离他三个月满期也没几天。
皇帝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多派些人看着他们,避免闹事。”
“嗯~”
皇后应下了。
两人商量哪个兄弟要看,哪个妯娌不好搞,哪个侄儿侄女体弱要多关注时,完全不知道,这一次是甄太妃要出手。
……
宁国府,万寿节的礼物,贾珍早已准备好。
沈柠亲自过去看,是一块极好的寿山石摆件。
这东西其实就是走个过场,但人人都要走,只是往年有战事的时候,太上皇都会免了,如今……
沈柠叹了一口气。
有些人大概越老越怕死。
“母亲,今年您大概要和尤氏一起进宫一趟了。”
“唔,我心中有数。”
沈柠点头,“我和你媳妇这边,你就不用担心了,倒是你……”她看着好大儿,“还是那句话,少喝酒。尤其今年,只怕有不少人想弄贾家的把柄。”
“儿子知道,您没看,这些年您和爹不在,儿子在宫宴上都没出过错吗?”
贾珍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分寸的。
倒是他娘,已经好些年没进过宫,领过宫宴了。
虽然以前都挺正常的,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啊!
如今看到哪不好,真是啥啥都敢说。
一个不好,万一泼人一脸酒就不好了。
“您和老太太一处,要是看到什么不好的事……”
“装瞎,没看到。”
她还用儿子教?
宫里那样的地方,是她一个外命妇能随随便便说话的吗?
“想要教人,找你媳妇去。”
沈柠赶人。
隐隐的,她感觉这次的宫宴可能会发生些事情。
虽然皇上的皇位越来越稳了,但是正因为他稳了,某些不甘心的人,只怕还想垂死挣扎一下下。
赶走好大儿,她去看小闺女。
贾玥今天又跟着姐姐们玩了好一会,这一会已经睡着。
沈柠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小手,给她盖个小肚子,这才出来道:“给三姑奶奶下帖子,宫宴那天,我们都不在家,请她过府看一下家。”
“是!”
青苹忙应了。
“你们也警醒些,万一我和大爷大奶奶一时回不来,要跟着三姑奶奶看好门户。”
“……是!”
青竹几个对视一眼,也忙应了。
宫宴嘛,她们太太已经好些年没参加了。
如今……
她们心中也不由的有些不安起来。
“太太,要不您带些应急的东西吧!”
应急的药丸、吃食什么的。
反正听之前服侍太太的姐姐们说过,以前太太进宫,都是吃不饱的。
“按以前的例,准备吧!”
回顾原身的记忆,宫宴没啥吃头。
虽然不会像现代电视演的那样,有刺杀有下毒什么的,但你想安安稳稳的吃个饭,也绝不可能。
不说嫔妃之间喜欢打机锋,就是王妃们和外命妃之间说话,一个不好,你也可能掉坑里被人家埋一埋。
关键是埋你的人,很可能前一刻还在笑着跟你称姐妹。
尤其这一次……
因为还银之事,她几乎把所有欠了国库银子的,得罪了彻底。
沈柠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身体太好,都想称病了。
可惜不行,她要是称病了,尤氏就要倒霉了。
更或者隔壁的老太太被人挖坑,最后贾琏要倒霉。
虽然听说她把南安太妃不软不硬的顶了回去,但万一人多,她顶不住呢?
沈柠回房摸了摸自个的簪子,突然想到什么,“去,让人把它给我磨尖一点。”
啊?
青竹的脸有些白,但很快就应了,“奴婢磨。”
让别人干,还要解释,不如她自己来。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十二太上皇寿诞的正日子,贾家沈柠和尤氏坐一车,贾母和邢氏坐一车,贾敏因林如海得三品诰命,坐了林家的车,一并出发。
服侍的丫环并不能陪着进宫,但贾家算上贾敏有五个人,这一来就不一样了。
贾敏长袖善舞,虽然离京多年,但少时的姐妹,很有些嫁的好的,如今中年再见,彼此也都甚为热情。
贾母就更不用说了。
和南安太妃说话的时候,还是笑意盈盈,好像她们关系多铁似的。
史鼎在哈密卫连立大功,人人都知,战事结束,他的官位必会往上连升数级。
所以,连着保龄侯史鼐的夫人都能感受到大家不同以往的热情。
至于王子腾的夫人……
她矜持的没有往这边凑。
虽然边疆战事吃紧,可她的夫君王子腾还处于候官状态。
哪怕他如今的腿已经好了,可皇上不说话,兵部无人帮着说话,送上的折子如石沉大海,他们也没辙。
如今只盼着他们老爷能在太上皇的这次寿诞上,重新被哪一位记起。
对于此,王子腾的夫人很无奈。
人情冷暖,这些年她一直在受着。
只是没想到,突然之间,他们和贾家就走到了这一步。
明明……
远远看到连晋王妃都去跟贾家人打招呼,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晦涩不明的光来。
为了避免被发现,她朝其他军中将领的官眷去。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哪怕都不想沾王家,可人家来了,总要笑着说几句。
终于,各位太妃来了,皇后来了,后宫嫔妃们也都来了。
各方行过礼,到处都是热情的说话声。
皇后给太妃们、嫔妃们、各家夫人们说过场面话,连娘家母亲和嫂子都顾不得,就被晋王妃叫了去。
原来她的衣服被奉茶的宫女弄湿了,诚王妃才讥讽几句,两人就又闹开了。
身为皇后,安抚完这个,安抚那个,虽然明知道她们在给她找茬,但她们是嫂子,今天这样的日子,她能做的就是堆着笑,尽力安抚。
沈柠一个错眼,就看到甄太妃跟贾母说上话了,“老姐姐,如今我们又亲上加亲了。”
甄太妃特别的和蔼可亲,“前儿太上皇还跟我说,洛儿和元春的婚事好,待他们成婚,他要亲自写‘美满良缘,白首成约’呢。”
“……皇恩浩荡!”
贾母一副惊喜不已的样子。
“哈哈,这婚事啊还真多亏了沈夫人。”
甄太妃看向沈柠,“若没有沈夫人,我们家洛儿可能就错过了。”
“不敢!太妃要谢,得谢皇后。”
沈柠笑意盈盈,“是皇后做的媒呢。”
“嗯!”甄太妃点头,“太上皇说了,皇后这媒做得好,但也得谢你,若不是你要元春回宫,皇后也想不到元春这个好人选。”
说着,她就道:“来人,赏宁国府沈夫人一盒南海珍珠。”
“……谢太妃赏!”
宫女已经捧来了,沈柠只能谢恩。
“快起来说话。”
甄太妃笑得脸上都露出了褶子,“说起来,从你婆婆那算,你还得喊我一声姨母呢。”她跟老太太道:“老姐姐,你说是不是?”
“不敢不敢!太妃过于抬爱了。”
贾母都觉得这太妃今天过于热情了。
更何况沈柠?
两人都忍不住保持了十二万分的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