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静猛地抬起头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转眸看到姜荷绮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心就重重的沉了下去。
抬眼望着最上座金碧辉煌的帝后二人,只看得到他们是满脸的笑意,对视之间似乎有脉脉柔情在流淌,仿佛真的是一对伉俪情深的同心夫妻。
江姝静一瞬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捏紧了拳头。
皇后笑着与皇帝共饮下一杯酒,转眸对姜荷绮道:
“绮儿,你这是高兴傻了吗?都忘记谢恩了?”
姜荷绮浑身的血液冰凉,身子都僵硬了,听见皇后的声音愣愣的转着脖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倒是钱民世嘴角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竟伸出手来扯姜荷绮的袖子,口中得意:
“殿下,您终究还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一旁的邵小将军皱了皱眉,想到这是皇帝亲口赐婚,微微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
见姜荷绮僵在原地没有动,场上原本热热闹闹的气氛也变得微妙起来,不少人都朝着姜荷绮投来了窃窃的目光。
“殿下。”
江姝静的左手扶在了姜荷绮的后背上,撑着她站了起来。
咣当——
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是借着宽大衣袖的掩饰端起了桌子上的一杯葡萄酒,在姜荷绮迈步的一瞬间翻转手腕。
嫣红色的酒液尽数泼洒在了江姝静的裙摆上,洇湿了一片。
“殿下,恕罪!”
江姝静大声的请罪跪下,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身子下行的瞬间江姝静直视着姜荷绮的眼睛,无声的比了一个口型:
“要,申嬷嬷!”
事情发生得突然,姜荷绮愣怔在了原地,几乎是凭着本能开口斥责:
“你这个丫头怎么这般毛手毛脚,还不快滚下去自己领罚!”
而后快步越众而出,红艳艳的裙摆与江姝静粉白色的宫装交错而过,她几乎不敢多看一眼:
“儿臣谢父皇、母后赐婚!”
皇帝和皇后脸上同时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可这笑容还未曾到达眼底便又听见姜荷绮跪在下面大声道:
“正值如此泼天喜事,儿臣想向父皇、母后讨一个恩典。”
皇后的目光落在后面同样跪着的江姝静身上,眼中意味深长: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绮儿想要什么样的恩典都可以放心大胆的说。”
“嗯,你母后说的多。”
皇帝对着姜荷绮向来是秉承着“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的原则,既然她不哭不闹的接受了赐婚的事情,那只要她提出来的要求不过分大可以都满足她。
“儿臣多谢父皇、母后。”
众目睽睽之下,姜荷绮伸出纤细修长的手指指向皇后身侧的申嬷嬷,无比清楚的大声道:
“儿臣既然是要成家了,身边便不能没有一个稳重能拿的住事的帮手。这一次操办宫宴,儿臣深觉申嬷嬷是个办事稳重又细心的人,想要母后讨要申嬷嬷帮我调教一下芙蓉宫的人。”
皇后脸上的笑容顿住了,她原以为姜荷绮是要为江姝静求情,却没想到她是将主意打到了她这里。
“这是小事,朕允了!”
不等皇后想出要如何拒绝,皇帝已然心情颇好的大手一挥,决定好了申嬷嬷的去处。
皇后僵着笑意,转头意味不明的看向申嬷嬷:
“既然陛下和公主都抬举你,那你今后就好好去芙蓉宫伺候吧!”
申嬷嬷面色一变,低声应了一句“是”,满目幽深的走到了姜荷绮的身后,冷冷的看着还跪着的江姝静:
“江掌事今日的冒失举动实在是配不上你的位置,既然殿下都说了让老身调教宫中人,那老身就不得不惩罚江掌事了!”
“三十大板,就算是小惩大诫吧!”
这是要把火气都撒在江姝静的身上了!
江姝静抬眸看了一眼正并肩与钱民世向帝后敬酒的姜荷绮,安静的垂下了眸子:
“是,多谢嬷嬷教诲!”
旁观了全程的邵小将军,愣愣的瞧着江姝静被嬷嬷拉下去的背影,犹豫了一瞬还是遵从内心,追了上去。
“殿下,您身骄肉贵的,还是老奴来吧!”
申嬷嬷看不过去姜荷绮亲自扶着江姝静的做派,数次想要伸手从她身上把江姝静扒拉下来。
姜荷绮已然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她没想到不过是一个错眼的功夫申嬷嬷就自作主张的处置起江姝静来,不由得对着申嬷嬷皮笑肉不笑道:
“嬷嬷歇着吧,日后还有您可忙的呢!”
申嬷嬷听出了姜荷绮话中的锋芒,不由心中揣起了沉重的心思,也就没再坚持要亲自搀扶江姝静回宫。
“桔角,菱角,带申嬷嬷下去安置!”
一进门,姜荷绮根本没给申嬷嬷开口的机会,直接吩咐人把她拽了下去。自己则扶着江姝静入了内殿,里面宋莲已经没好气的等了半晌了。
一回生,两回熟。
宋莲挽了袖子就开始处理江姝静身上的伤口,江姝静则皱着眉头,凝重道:
“殿下生母的事情还是要尽快解决,否则这将永远是殿下的一个掣肘。我思来想去,申嬷嬷或许可以成为突破口!”
姜荷绮点了点头:
“这一次,又是我连累了你!当初说好了,我给你生机,予你庇佑,结果现在却三番两次让你受伤。”
“殿下不用说这种话,在我决定追随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些都是我自愿的。”
江姝静扯起一个轻松的笑容,开玩笑道:
“况且,今日不知怎的,那些禁军打得板子倒是比凤仪宫的嬷嬷下手要轻得多呢!我这身上也就看着吓人,其实根本不疼!我都没晕!”
正在给江姝静涂抹药膏的宋莲手下顿了顿,拿着沾了药膏的玉棒狠狠杵了下去。
“哎呦——”
江姝静下意识地痛呼出声,一扭头就对着宋莲那瞪圆了的眼睛,求饶道:
“好宋莲,我再不逞强了!”
安抚住了宋莲不满的情绪,江姝静又扭头和姜荷绮细细的商量了起来:
“如今申嬷嬷既然入了咱们芙蓉宫,就不能轻易放她出去,更不能让她和皇后那边再有接触!时间久了,皇后恐怕会与她离心,这样也更好找到突破口。
还有,殿下虽然和那个钱民世定了婚,可成婚的日子在来年秋日,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可以筹谋,这婚事总归还是搅黄了的好!”
“实在不行,我就送他一副药,或伤或残殿下说了算!”
一直默默听着的宋莲,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句。
还不待姜荷绮表态,江姝静却是眼前一亮:
“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也可以去死!我不信皇后还敢让公主和个死人成婚!一切只要找到了公主生母,便都大有可为!”
姜荷绮看着自己身边这两个杀气腾腾的人,无奈的扶了扶额:
“不得胡来!”
江姝静和宋莲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捕捉到了熟悉的疯狂神色,了然的勾唇。
入夜,姜荷绮准备安寝时,忽然抬眸直直的看向正在放下帷幔的菱角:
“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会出尔反尔吗?”
菱角的手一抖,垂着眸子不敢看她:
“陛下......陛下在殿下离京的这些日子里,提拔了五公主作副统领......”
姜荷绮长叹一声,微微闭了闭眼,挥手让菱角下去了。
看来父皇是不满她在这个位置上坐的太久了,又屡屡办事不利于她生了不满和忌惮之心,打算用五妹妹架空她。
赐婚,不过是借着皇后的由头顺势困住她,让她日后只能做名为长公主的傀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