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拨了那个号码,一个病病恹恹的年轻男人接电话:“谁呀?”
“买资料的,女清洁工给的电话,价格一万,货确实有用的话,还可以加钱。”我迅速地说明来意。
那年轻人立刻有了精神:“货当然有用,我在利农小区三号院一单元七零一。你来吧,保你满意。”
他既然能拍到对面校内的情况,住所一定临街。所以,他报出“一单元七零一”之后,跟我的判断差不多。
我马上登楼,一气到达一单元七楼。
那些尾巴一直都没跟上来,看来已经被那女清洁工阻住。
七零一的门上贴着一幅很潦草的黑白广告,大意是出售监控器材、上门安装摄像头等业务,后面留的电话,正是我刚刚拨打的号码。
我刚停步,门已经从里面拉开,一个头发如鸡窝、近视眼镜如瓶子底的瘦弱年轻人探出头来。
“是你打的电话?”他问。
我点点头,他立刻后退,示意我进去。
其实,从这个年轻人出售资料的手法看,就知道他是个雏儿,完全不了解干这种事的危险性。好资料值钱,但很多过来买资料的最后很容易就吃霸王餐,拿了资料不给钱,弄不好还要杀人灭口。
“一万块,你带着钱吗?”年轻人急不可耐地问。
“先放视频给我看,货好,我给你一万,再给那个女清洁工一万。”我淡淡地说。
屋内乱得像狗窝,一台正在工作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一堆快餐盒旁边,另一边则是吃了一半的桔子和一堆香蕉皮,还有七八个薯片包装袋。
年轻人马上拖过笔记本电脑,点开了一个文件夹,然后播放其中一段视频。
视频的录制时间是凌晨两点,目标是大学内镜室之上的小楼。
“事情发生前,我正在调试摄像头。小楼里的灯突然全亮了,至少有一百多个灯,像是被惊醒了一样,瞬间全亮,把四周的草地照得如同白昼。那种情景很恐怖的你知道吗?灯全亮,楼里楼外一个人都没有。我当时很纳闷,没有人进出,谁把走廊里的灯都打开的?”年轻人絮絮叨叨地解说。
屏幕上,小楼里的灯的确突然点亮了。
这个时候,原本模糊的画面抖了两下,马上变得清晰无比。
可以想象,异常的灯光惊动了年轻人,他立刻把调试镜头变成了定点拍摄,才留下了这段宝贵的资料。
从视频的时间计数器来看,小楼里的灯亮了大约五分钟,然后瞬间全灭,一盏都没留下。
我猜,当地下建筑与小楼剥离时,引发了电力上的故障,导致小楼断电。
“我靠,当时我就吓懵了,不但对面楼里断电,我感觉大地在连续颤抖,差点以为是发生地震了。那种震动连续发生了十几次,我桌子上的快餐盒原先是摞着的,后来被震得倒下来,摔在地上……”
视频中,年轻人下意识的叫骂声也被录了进去:“我靠,地震了?他奶奶的,还真是地震了,真是地震了……算了,不跑了,穷得叮当响,活得不如狗,这种日子我也过够了,要是被天花板砸死了,早死早投胎,下次找个好人家……”
我知道,镜室下沉带来了地震,而旁边的土壤横移填塞空间,也造成了一些地表波动。
这资料虽然忠实记录了当时的一些情况,但丝毫无助于揭示深层的秘密。
对于镜室这幢神秘建筑来说,内部与外部有天壤之别,单看表面,毫无收获。
这段视频总共录制了四十分钟,可贵的是,年轻人又连续录下了进出小楼的各色人等,断断续续,总共有二十多个视频文件。而且,他使用的是最新式的高清自动变焦摄像头,捕捉到的所有图像都清晰稳定,够得上电视台的偷拍机水准。
“很好,兄弟,你的拍摄技术很棒。”我由衷地称赞。
年轻人咧嘴一笑:“哥,不是我吹,以前在济南电视台实习的时候,那些操纵了几十年摄像机器的大叔们都得向我请教。这方面,我是天才,如果不是急着出来创业,我早就在电视台混得风生水起了……”
我拿出银行卡,年轻人手快,立刻从抽屉里拎出了刷卡机。
“刷两万,给那清洁工一万。”我说。
年轻人乐了:“哥,一看你就是个敞亮人,以后需要拍东西尽管找我。我就算拿出十分之一的精力,也比国内的一线狗仔队拍得好。”
这些一手资料十分珍贵,那些在事变后进出小楼的人,全都是觊觎并关注镜室的各方势力的代表。如果把他们的身份来历全都弄清楚,就能绘制出盘踞在济南城内的各大势力汇总图。那样一来,所有藏在暗处的敌人也就被一一点亮了。
从这种意义上说,年轻人的资料的确值两万人民币。
我走到窗前,俯视山大南路。
过了山大南路就是校园,直线距离不到百米,就是小楼的门口。所以说,年轻人的住所是监视小楼的绝佳地点。
我久久地注视小楼,感觉自己的目光正在穿透地表,一直向下,在漫漫无际的地下空间里寻找镜室的影子。
它就像大海上的一艘潜艇,一旦闭拢换气孔下潜,就会迅速失去踪迹,变成消失在茫茫海上的一朵浪花。
如果单凭人力和挖掘机械的话,根本不可能再次找到它,除非是它自己要重新回到原先的位置。
其实,我也深知,目前的国际机械研究已经到了一种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地步,玩这种偷梁换柱的把戏非常简单,只需要在建筑物底部预先布置好钢筋混凝土框架和液压推动机构就可以了。现在的挪移和填充的过程,只需揿几个按钮就能轻松完成。
试想一下,镜室建造过程中接受过美国51地区的解构工程师指导,那边连外星幽浮、航天飞船都当成儿戏一般玩耍,更何况是建造这种液压推移结构了。
目前,不幸中的万幸,我确信唐晚仍然活着。只要操控镜室的人活着,她肯定安然无恙。退一万步说,镜室是“下潜”,不是挖坑自毁。
“哥,刷好了,把卡还您。”年轻人殷勤地把银行卡和单据交给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
“李铁,朋友们都叫我铁子。”年轻人说。
我拍拍他的肩:“有一笔小钱,你想不想赚?不费你一点功夫——把摄像机架在窗口,对准那边的小楼,二十四小时连续不断地进行拍摄,就像你刚刚卖给我的视频资料那样。平时,你该干嘛就干嘛,只定期地把视频拷出来给我就行。”
这种想法也是刚刚从我脑子里冒出来的,不管监控有没有用,先布置下一个,弄不好就能大有收获。
李铁想了想,又趴在窗口向下看了看。
“哥,你能出多少钱?”他问。
我一笑:“你开个价。”
李铁挠了挠头,鸡窝头后面头皮屑乱飞。
“每个月工资两千,监控器材折旧费一千,房租一千,盒饭钱一千,总共是每个月五千块。”他扳着指头一笔一笔算给我听。
我把卡再次递给他:“先刷三个月,如果干得好,有收获,价钱翻倍。”
付出这些钱,等于是在镜室外安了一双眼睛,我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
等李铁刷掉了一万五人民币,我严肃地叮嘱他:“监控摄像头要安得隐蔽,做好伪装。有人上来乱问,记得谨慎作答,开门的时候也得先看看外面的情况。外面这种合作类似于商业间谍行为,所以您应该想到,竞争对手将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找上门来杀人越货。你听着,资料多做备份,及时传到网上的云空间里。另外,出门注意安全,看见来头不对的人就赶紧躲着走。”
他是个没有江湖经验的半大孩子,若是不够谨慎,只怕会搭上自己的性命,那我的罪过就太大了。
李铁连连点头,再三保证:“哥,您的话我全记住了,每一个字都吃到肚子里,肯定干得漂漂亮亮的,不让您的钱白花。”
他的外表虽然邋遢,但干活却很麻利,我们一边对话的工夫,他已经把资料全都拷在一个半旧的移动硬盘里,再装进防静电袋子,双手交给我。
我接过袋子,又补充了一点:“去科技市场买十个移动硬盘,要质量最好的,单据留着,我最后把钱结算给你。”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有了好的器材才能把活干得万无一失,而保存数据的移动硬盘在整个过程中尤其重要,不可或缺。
李铁用力点头,连连称是。
我离开七零一,由大门口走出去,径直向西,汇入人流。
到了山大路科技市场门口,我找了家同城快递,吩咐里面的工人用加厚的泡沫箱子装好移动硬盘,立刻送到将军花园去,交给红袖招。
身在喧嚣闹市之中,我的脑子反而会变得更灵活,能够想通各种难题。
如果闻长老是黑衣人之一,那么“西天十八佛”或者丐帮都跟铁公祠血案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说,事情的焦点再次回到了神相水镜上。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我们曲水亭街夏家就是因为跟神相水镜有关系,才会遭遇被残忍虐杀的命运转折。
“那东西到底在哪里?”这问题真是费解,直到现在,所有人还是不能准确地描述这件上古神器,包括京城燕王府的人在内。
“也许,百晓生会知道一些吧?他出身于江湖名门,又是以搜集资料、通晓古今为主业,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那别的人就更满头雾水了。
当我想到百晓生时,立刻意识到之前忽视的一个问题:“他到底属于哪一派势力?”
很明显,他并不属于秦王会或者丐帮,而是一个表面闲散的自由人,似乎跟所有利益都不沾边。
他促成秦王会与丐帮的会晤,可以理解为替秦王会赚钱、帮丐帮分忧,那么他的目的何在?
一个男人去做某件事,大概会为了三个方面的目的,即名、利、色三点。任何理由都被这三点涵盖在内,绝对找不出第四种目的。
色,他有可能为了连城璧、冰儿去做这件事;利,现在他还没有向秦王会提出抽成之类;名,江湖百晓生这一门派已经鼎鼎有名,无须再镀另外的一层或者几层金。
我在十字路口停下来,与很多人一起等绿灯。
百晓生给我的印象十分奇怪,“蛰伏、旁观、计算、反噬”这几个是我从他的说话行事上总结出的关键词。尤其可怕的,我感觉他像一只被严重低估的高智商猛兽,当人类忽视他的存在时,正是猛兽爆发吃人的良机。
“不死鸟”大阵一战,百晓生帮助秦王击杀岳不群,已经在两军阵前跟秦王结为生死同盟,获得了对方的极大信任。
如果丐帮和秦王会的“生意”能成功,那么百晓生又帮丐帮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成为冰儿的恩人。
他反复地去做这种“利他不利己”的事,目的不明,更加显得动机不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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