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府处暑后的一月,日子越发难熬起来,粮仓被烧毁,驻守在外的龙卫大军斩了诸多监官和小吏。
全城戒严,粮店几乎是价钱飞涨,官府也管控不住,占优势的自然是富人,吃不起饭的是穷人。
近两个月来,城中乞丐死了数百个,随处可见脱骨而瘦的身躯和病态之人,没有粮食,这场饥荒几乎在侵蚀着整座城池。
城门紧闭,没有粮食能运送进来,这无异于是等死。
炎炎赤日似火,烧裂了土地,起初百姓们只是以钱换粮,到了第三个月,已然是用人换粮。
到最后,粮食也没了。
甚至有街巷乞讨的祖孙俩,依偎着走到巷子尽头后,就不知所踪。
龙卫大军的情形更加不好,除却最开始新兵营分来的一拨粮食,再也没有补给。
大伙儿已经没碰米面一个多月了,多食蓬草充饥,而后食树皮。
等到树皮都空了,朝廷粮草还未送到,龙卫大军这才明白,或许亡命之日到了。
数里外,是南蛮大军的叫嚣,震响天地的呐喊、踏步声。
高以下为基,民以食为天。
大军吃不饱,成日里饿着肚子,尽管听到那些汹涌的叫嚣声,也无法雄壮起来,更何谈对战。
将弱兵颓,其势自萎。
情况危急,关赤同晏珺赶赴龙卫军营,同刘昆商议。
晏骜川闻讯,同南许赶了过去,守帐的小兵瞧见是刘昆帐子里的常客,也没有阻拦,任由人进了大帐。
“朝廷迟迟未派来粮草,莫不是要弃了我们。”关赤寒声。
“不会有这个可能。”晏珺语气保持着镇静。
刘昆平声道:“晏副使送去的消息,一定受到了拦截,否则不会到了如今,还没有粮草驰援。”
“如今鼓馁旗靡,南蛮都逼到了家门口了,这仗该怎么打?”关赤骂了声:“他娘的。”
“城中的情况如何?”刘昆情绪稳定,见关赤的模样,就知道城中的情况不好。
“还能怎么样?”
关赤深吸一口气:“新兵营粮食也不够,同龙卫大军的情形差不多,
城里头的粮店都空了,人饿死了不少,甚至有……”
“母烹其女。”晏珺缓声说。
刘昆紧皱眉头,“荒唐,官府呢?”
“阻拦不了。”
关赤深吸一口气,摁住眉心,“全然乱套了,若是再无粮食来,整个临安府,新兵营、龙卫大军,都得死。”
“……”
帐子外,晏骜川回首,同南许对视了一眼。
两人齐齐走进大帐,几位长官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
“方才望楼上的小兵来禀报,说是南军又靠近过来了。”晏骜川沉声禀报。
“……”
刘昆和关赤对视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晏珺垂下眼睑,“现如今,只能让大家备战了。”
关赤看向晏骜川,“当时布阵之时真该听你的。”
刘昆闻言也点了点头,“若是当时,按照阿川当时说的布阵,粮仓背靠水源,不会被烧毁。”
“是我们总靠着从前经验来办事,未考虑周全。”
关赤闭眼,扶住额心,“如今临安府有今日,都怪我。”
“不怪两位将军,我相信,一定会有变数的。”
晏骜川深吸一口气,“关关难过关关过,我相信,咱们一定可以熬过去的。”
“……”
从帐子里出来,晏珺抬脚追上了晏骜川。
“怎么瘦了这么多了?”
晏珺自己也清减了,但晏骜川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两颊微微凹陷下去,叫人看着心疼。
晏骜川只是笑了笑,“现在这情况,所有人都不好过,熬过去就好了,兄长。”
晏珺看了弟弟许久,从袖子里取出被帕子包着的大白馒头,递给他,“吃点东西。”
晏骜川瞧见那大白馒头,顿了顿,“兄长,你瘦了不少,留着自己吃吧。”
晏珺将馒头塞进弟弟的嘴里,“我瘦的再多,也比不得你,你日日在军营中操练,
日后还要迎战,不保存体力怎么行?”
晏骜川愣住了,从嘴里取出馒头,掰了一小半,又留了一小半放帕子里,自己小口咀嚼着馒头。
“一起吃。”
弟弟将剩下大的一块递到晏珺的唇边。
晏珺顿了下,张开嘴接过了馒头,将晏骜川拥入怀里,“阿川,咱们一定会熬过去的。”
“一定会的。”
望楼之上,吹来号角声,是敌军攻击,要准备迎战的讯号。
晏骜川松开晏珺,深深看着对方,“哥哥,在城中等我,你们都得,安安全全地等我才行。”
他家软软说过的,他一定会所向披靡,踏尽山河。
他的软软,还在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