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刘将军叫你过去做什么?”南许余光瞥见人回来了,有气无力问。
“……”
对方没有说话,南许只瞧见人将床上的信纸打开。
“乔乔给你写了什么?”
南许见状,连忙爬起来询问:“乔乔提到我了吗?方才那鸟飞得太快了,不然我就写封回信去楚州了。”
晏骜川展信,浑身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住,面如死灰。
这是宋枳软的字迹。
顺着歪斜不自控的字迹,晏骜川的视线攀延向下,紧紧抿住的唇瓣微微发抖,毫无血色。
“吾夫亲启,阿川,战事结束了吧?有没有受伤?
你一定战胜了那些人,对吗。
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的,你在我心里一直都是这般厉害。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抵已经不在人世了,很抱歉,让你看到这封信。
不要责怪任何人,阿川,是我自己不慎感染了瘟疫,
来了楚州后,我看到民不聊生,也常想你在临安府看到的,是否也是生灵涂炭的景象,
你自小就希望保家卫国,高城深堑,你为了大晋无辜的百姓,为了我们日后的安宁,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
我总想着,不能一味地躲在你身后,我是大英雄的未婚妻子,我该做些什么才对,
我来楚州时,城中百姓大多感染了瘟疫,民不堪命,水深火热,
起初,我也挺害怕的,但一想到你在战场上,威武杀敌的模样,又不那么怕了,
你是我的后盾,你一直都撑着我的腰,给我底气,赐予我往前行的勇气,
不要自责,也不要埋怨世道他人,能再度回到你身边,已然是老天爷施恩,
若是我说,这世上还有什么遗憾的,那便只有你了,
我多希望和你长相厮守,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该多好,
只是命薄缘悭,缘悭分浅,
就像是我送你的那柄踏山河,我希望你踏尽山河,一往无前,锐不可当,
没有同你共阅山河的缘分,我很伤心,但更盼望你能百折不摧,
哪怕你接下来的路上,没有我陪伴,你也能披荆斩棘,兼程而进。
不用去过问,我离开之前的状况,瘟疫并没有人想象中那般可怕,
只是我底子弱,才会比旁人脆弱些,我不太难受的,阿川,
真是奇怪,我心里有许多想跟你说的话,然而握笔临纸,我却踌躇。
人生有常理,男女各有伦。
阿川,不要为我的离开太过伤心,或者,不要伤心太久,
或许我接下来说的话太残忍,会让你有些难过,但是阿川,人生太广阔了,
你此刻深爱我,我亦深爱你,可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为旁的人心意动,
到了那时候,我希望你能抛下我、遗忘我,就像将我当成一个早已离开的故人,
人生漫长,若是一个人走,太孤单了,我对不起你,将你一个人丢下,先离开了。
你需要人的陪伴,我无比奢望,老天爷会将一个比我好数倍的女子带到你身边,
同你心有灵犀,腹心相照,瓜瓞绵绵。
请你切记,我不会伤心的,我只期望你好。
方才同你说,感染瘟疫不太难受,还是有些骗你的成分在的,
信写到这里,我着实是有些疲惫了,所以只剩下一句,祈求你永生铭记。
你总叮嘱我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如今我也想提醒你,要照顾好身体,
希望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白发苍苍,鹤骨霜髯,等到那时,我定然作为引路人,牵着你往前走。
我们必然会再次相逢的,阿川,不用太着急来见我,因为我有的是耐心,尤其是对你,
我挚爱你,愿夫君乐以忘忧、寿满天年。”
纸张上有发皱的泪痕,擦糊的墨迹,还有几缕血丝。
南许见男人不对劲,靠近看信,一时之间,呼吸停滞住,眼眶酸涩,泫然泪下。
“阿川,这事儿不一定是真的,或许是有心之人……”
南许也认得宋枳软的笔迹,话说到一半,便哽咽出声说不下去,死死攥住晏骜川的胳膊,“或许…不是真的。”
晏骜川一动不动,握信的手僵直在半空中,随即平静地抚开南许,“这不是真的。
软软在楚州,有瑞王的庇佑,她怎么可能会感染瘟疫,怎么可能会……
绝对没有这个可能。”
南许看出男人神色上极度的不对劲,飞快爬下床,拽住人,“你要干什么?”
“我要去楚州。”
晏骜川用力抽开手,“软软一定是等我太久,生我的气了,我现在就去接她。”
“军营有铁律,战事期间,你不得离营,否则是要被处死的。”
南许死死抱住人的腰,“晏骜川,你相信我,阿枳不会有事的,阿枳她……她还在等我们回去,
乔乔会保护她的,瑞王也在,她怎么可能感染狗屁瘟疫,
她不可能的。”
“我得走。”
晏骜川只是哑声重复:“我得走,软软生我的气了,我若是不去接她,她就不要我了。”
滚烫的水珠子,砸在南许的手背上,灼热得皮肤一阵颤栗。
“不行,晏骜川,你不能去。”南许失声痛哭:“我不会让你去的,阿枳也不会让你去的。”
“滚开。”
晏骜川的力道远在南许之上,攥住人的手腕,轻而易举将人扔开。
南许拼了命拽住人的裤腿,嘶吼:“你不是要横戈跃马,戎马关山吗?
你不是要当比卫荡还厉害的大将军吗?晏骜川!”
“我不要当大将军了。”
晏骜川脚步停滞下来,像是失去控制的提线木偶,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
“我要带她回家。”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要她。”
南许只听“噗呲”一声。
急涌上来的鲜血,从男人唇齿间喷洒而出,顷刻间,漆黑瞳仁内失去光采,不省人事。
“晏骜川!晏骜川!”
南许瞪大了眼珠子,抱住直挺挺倒在地上的男人,手足无措地摇晃着人,痛哭着呼救:“救命!有没有人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