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
倒在南许怀中的晏骜川浑身一激灵，不敢置信地看向老兵，“你是说…我媳妇儿？”
“那不废话嘛。”
老兵上下打量晏骜川，“年纪轻轻的，打仗那么厉害，亏得军中人还说你英勇，天兵天将一般，
自己的媳妇儿都认不出来，那位宋姑娘，难不成是我的媳妇儿？”
南许只感怀里顷刻间一空，茫然地看着拔腿就跑的人。
“这傻小子，平日里看着挺精明的，没想到是个榆木脑袋，
多亏讨了个善心聪慧的媳妇儿，不然以后生出来的娃都不知道多笨。”
老兵刚嗤笑一声，就瞧见南许连滚带爬起来，抓住老兵询问：“是在那前头吗？”
“昂。”
老兵怀里头还揣着两个菜饼子，“快去啊，这饼子还滚烫着呢，”
“……”
“……”
“临安府到了——”
船员高呼声，令宋枳软于梦中惊醒，连忙下榻穿鞋，小跑至屋门前，正好同乔风意撞上。
乔风意正打算来喊宋枳软起床。
只是没有想到，人已经醒来了。
“乔姐姐，到临安府了？”
宋枳软抓住乔风意的手。
“到了，现如今，七皇子正在同晏珺取得联系。”乔风意道：“你先洗漱更衣，等会儿咱们过去看看。”
宋枳软闻言，连忙洗漱更衣，同乔风意赶到了船板上。
姬天合立于船头，听到动静转身过来，“弟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天宗水门尚且没有打开，我的人还在同晏珺交涉。”
听人这样说，那就是有希望能进临安府。
宋枳软暗暗松了口气，道：“我休息好了，想着有什么能帮帮七皇子。”
“是休息好了，还是思夫心切啊？”姬天合打趣。
宋枳软面颊一热，道：“晏二公子知道我也在船上吗？”
“她平时也这样吗？”
姬天合转头对乔风意道：“害羞的时候爱转移话题。”
“……”
乔风意看了眼宋枳软，没说话。
“弟妹放心。”
姬天合还是回答宋枳软的问题：“晏珺没有那么笨，我已经让人溜到官府去通知晏珺了，不多时，天宗水门就会打开。”
宋枳软点头，打量着面前这扇古旧的水门，“好在南蛮还没有围城。”
“南蛮在钦州的那一队已经灭了，消息传不到临安府，却能让颛孙佩知晓，
他不敢轻举妄动的。”姬天合道。
宋枳软还是听司马珞说过，钦州打了胜仗的事。
姬天合果真是够了解大晋。
若非此人为友，那当真是有些危险。
“主子，晏珺带人赶过来了。”彩凤来报信。
宋枳软只听“吱呀”沉闷的响声，封死的天宗水门缓缓打开，姬天合扬声道：“行船——”
姬天合的船走在最前头，身后运送粮草的船纷纷跟上。
“……”
宋枳软瞧着水面泛起层层波澜，船只不断前行，她一颗心也越发紧张。
晏珺就站在码头之上，由远及近，终于瞧见了船头上站着的女子。
“弟妹，慢一些下船。”
姬天合想搀宋枳软一把，被乔风意拦住，由她拉住了宋枳软的手，牵着人走下了船。
“二公子……”
走到人跟前，宋枳软才发现，晏珺连带着周遭的手下，都消瘦得不行，眼眶微微凹陷，精气神大不如从前。
“燕国七皇子，助我将粮食运了过来。”
宋枳软看着晏珺道：“这前面的五十几船是运送给百姓的粮食，后面的是给龙卫大军和新兵营准备……”
她的话尚且没说完，就落入了男人的怀中。
“？”
姬天合歪着脑袋，看向乔风意，“没听说晏珺也喜欢弟妹啊。”
“……”乔风意瞥了眼姬天合，“主子还是少看一些话本子吧。”
“阿枳，我看到你写的那封信，我还以为你……”
晏珺用力地抱了抱宋枳软，“还好你还活着，你还活着…阿川就有命能活下去。”
听到人语气不对的话，宋枳软愣了下，“阿川怎么了？”
“他看到你写的那封信后，就晕了过去，现如今还没醒来。”
晏珺哑着声说：“不过好在这几日，南蛮大军急着收拾粮草，没有再攻过来。
阿川那边，有刘将军照料，你能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晏副使。”
姬天合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笑盈盈道：“我本是不想打扰你们一家人，但是粮草还等着卸下去，
还是等处理完正事，再来叙旧吧。”
晏珺松开宋枳软，对姬天合深深作揖下去，“多谢七皇子救我弟妹，晏珺感激不尽。”
“也是我弟妹，自家人，不必客气。”姬天合笑着摆了摆手。
晏珺闻言愣了下。
宋枳软解释：“他同阿川先前在岭南结识，是好友。”
“先前未曾听阿川提及过这件事，实在是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让七皇子见到我等如此狼狈的模样。”晏珺道。
“无妨，你是阿川的兄长，但是论年岁，我比你还是要大一些的，若是晏副使不介意，我就称你一句弟弟了。”
姬天合自来熟惯了，晏珺却不大习惯，只是微笑，而后对身后的手下道：“替七皇子将粮草搬运下来。”
“龙卫大军的粮草被烧，这些都是阿枳准备的？”
晏珺关切地看着宋枳软，“你身子本来就不好，是不是因为这些事，才累病了？”
“不是的，这是我在楚州救的百姓从自家拿出来的粮食。”
事情太复杂，宋枳软按住人的肩膀，“等去了龙卫大营，再将来龙去脉说给公子听。”
“好。”
晏珺重重颔首，让手下的官吏将粮食搬下去，按照各街各巷通知百姓列队来领粮食。
光是卸货，就已经耗费了不少力气。
从天色蒙蒙亮，到正午时分，运送给百姓的粮食才彻底运完，而后，才启程去龙卫大营。
因为水路不便，只能从城中穿过去，等到龙卫大营，正是日头最烈的申时。
“粮食…是粮食！”
“粮食到了——”
“咱们有救了！”
“龙卫大军有救了！”
“快将粮食发下去！”
瞧见龙卫大军们个个高呼，扬着双臂，欢欣鼓舞的稚气模样，宋枳软很难想到，这一个个瘦骨嶙峋，黄皮寡瘦的年轻人，是三军之中最强悍的龙卫军。
“太好了。”
有人抱住麻布袋，过分激动而落泪，“我的命保住了。”
晏珺站在高台上，对众人郑重宣告：“此番有粮草运送过来，是楚州城的百姓驰援咱们，
宋枳软，宋姑娘不顾安危，亲自运送粮草来临安府，这是我们龙卫大军的英雄。”
考虑到姬天合的身份，晏珺不能将此事告知众人。
“宋姑娘？瞧着好眼熟，这不是那日考核的时候，抱住晏骜川的姑娘吗？”
“什么姑娘，这就是晏骜川的媳妇儿。”
“原来是晏骜川的媳妇儿救了咱们，她一介女流，竟有这本事，当真是令人钦佩。”
高台底下，七嘴八舌，尽数是对宋枳软的赞美之词。
宋枳软被带上高台，晏珺眼神示意，她不得不说两句：“这不算是我的本事，
是楚州城的百姓挂心大军，在他们眼中，大军保家卫国，是真正的大英雄，
正是因为有了你们，他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还请诸位，奋武扬威，摧锋陷阵，克敌制胜。”
热烈的掌声和吆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犹如波涛汹涌，宋枳软只是对众人福身，随即同晏珺道：“公子，赶紧将粮食送下去吧，我看大家都饿得不行了。”
晏珺点头，对身后的手下道：“快将粮食发下去，让大家排队领取。”
宋枳软走下高台，对正帮忙的乔风意道：“乔姐姐，我先去看看阿川。”
方才听晏珺说，晏骜川晕过去了。
她心里焦急，只想着赶快到晏骜川的跟前。
“宋枳软。”
极轻的一声，从人群里传来。
宋枳软听到后愣了下，扭头搜寻发出声音的来源。
“宋枳软——”
这一声音量骤然增强，语调嘶哑，接近吼出来。
宋枳软一怔，回过身去，瞧见一人从人群后走出来。
已快入冬，男人只穿了一身单薄里衣，赤足蹒跚，乌发凌乱披散下来，比晏珺瘦得更加明显，两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骨瘦形销。
那里衣宋枳软记得，是按着离开前，晏骜川的身量改的。
现如今，腰身空落落的，格外肥大，随风晃了晃，如不胜衣。
他们是冬日分开的，现如今，又要到冬日了。
宋枳软喉间涌上一股滚烫，而对方，却比她更先落泪。
晏骜川僵持在原地，不敢上前，担心这是一场梦般，若是随意靠近，宋枳软又会如同他先前的无数个梦一般，消失得一干二净。
“阿川……”
宋枳软抬脚往前走，对方身躯急剧颤抖着，脸色和唇色煞白，“我没有力气了，软软。”
她一怔。
“你是真的吗？”
晏骜川抬起手来，颤颤巍巍，挡住自己的眼睛，“我梦里，好像从没有这么烈的日头。”
只有那淅淅沥沥的雨，浇去了墙头上躲着的怯懦少年郎，更浇灭了他心爱的姑娘。
腰腹上，猛烈被两只手紧紧勒住，女子熟悉的清甜香气，扑了满怀。
晏骜川不敢置信，睫翼发着抖，看向怀中泪流满面的女子。
“阿川，对不起，我答应了你要早些回来的，我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