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枳软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晏骜川还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南许抬手撞了下人,“别想了,姬天合还在等着你。”
“…知道了。”
眼下时间宝贵,晏骜川最后看了眼女子离开的方向,才回了军营。
“弟妹去城里头了?”
姬天合坐在帐子里,面前摆着的茶盏空了大半,可见这人候了许久。
“嗯。”
晏骜川坐在桌前,看了眼案上摆着的路线图,这是晋国的地图。
“这是什么?”
姬天合瞄了眼帐子外守着的南许,随即收回视线,笑道:“送你兄长回京的路线。”
晏骜川顿了下,听到对方继续说:“你也知道,若是你兄长平安抵京,你们朝廷都不知道要死多少官员,
京城里的人虎视眈眈,希望你兄长死在路上的人数不胜数,
就算是我,也得规划好线路,但凡计划懒散一点,就有可能陷入危险。”
“你最善筹谋。”
晏骜川抬起眼来,“应当是从一开始救下软软的时候,就想过要用送我兄长回京作为条件了吧。”
姬天合挑眉,“阿川,你怎么将我想得那般心机深重,我又不知道你兄长会想去京城,
难不成,我还能未卜先知?
其实你不必将我猜测得那般复杂,我对你始终是兄弟情谊大于其他,
就算是你不答应我的请求,我也不会对你见死不救的。”
“……”
晏骜川垂着眼,并未说话。
“听说南军有动作了。”
姬天合托着脸,“这帮蛮子,被那司马珞和慕戈灭了不少,眼下大势已去,
背水一战,若是攻破你们龙卫大军,占领临安府,才能得一点生机。
他们恐怕要拼死一搏,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你们的人不敌他们多,挨饿的时间又比他们长,也不是那么好赢的。”
“你想说什么。”
晏骜川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重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才给你更多的选择。”
姬天合看着他,“你是我给过耐心最多的人了,阿川。”
“你能确保,将我兄长送回京城,平安无事,毫发无伤?”晏骜川问。
姬天合斩钉截铁,“除了我,没有人能做到。”
“好。”
晏骜川回视过去,“希望你能做到。”
“你这是答应我了?”姬天合睁大了眼,尤为雀跃。
“嗯。”
得了晏骜川肯定的答复,姬天合立即起身,“你放心,我立即调动大军,替你抵抗南蛮,
绝对不会让你们临安府失守,落得和明州百姓一样生灵涂炭。”
“打仗是晋国人自己的事,不用你出手。”
晏骜川平声静气:“而且你若是调动大军,如此阵仗,日后官家知道,难免要疑心龙卫军。”
“你的意思是不用我帮忙?”姬天合愣了,“那你还愿意答应我。”
“你帮我送软软回来,又答应送我兄长回京,我很感激你。”
晏骜川道:“日后若有需要,我会找你帮忙。”
“那就这样说定了。”姬天合满意颔首。
同姬天合说定,晏骜川又亲自去找了趟晏珺,劝说好一番,人才答应由姬天合悄悄送回京城,即刻启程。
“……”
宋枳软同乔风意平安入城,回了家,阿宝和老陈瞧见两人回来,两眼泪汪汪,关怀聊了好一阵。
阿宝才有些犹豫地说起:“姑娘,有件事阿宝没事先禀报,就自作主张,还请姑娘原谅。”
“是什么事?”
宋枳软不明所以地看着小姑娘。
“这件事,也是我们几个商量的,不怪阿宝一个人。”
老陈接过了话头:“姑娘离开临安府后,秦桑铺子也歇业,后来因为粮食的问题,家家户户都过得凄凉,
城中多了不少乞丐,又快入冬,吃不饱饭,又冷又饿,死了不少人,
我们就自作主张,将那些乞丐收留在铺子里,还请姑娘恕罪。”
“这又不是你们的错。”
宋枳软忙说:“你们做得很好,我这次回家,也想着要请你们帮忙。”
“什么忙?”阿宝好奇。
“是这样的。”
宋枳软坐车回来的路上,同乔风意简单商量了一下,“现如今,临安府百姓都不好过,
我现如今带了粮食回来,想着在战事期间,每日给吃不上饭的百姓发放粮食,
至少让大家伙活下去。”
易子而食的事,宋枳软都听军营里的小兵说了,只惊何其残忍,心里一阵同情。
既然如今粮食还够,军营里的粮草也都准备齐全了,那她也该为老百姓出一份力。
“姑娘,您人也太好了,从那么远的地方运粮食过来,这个节骨眼了,还如此心善,记得百姓。”
阿宝握住宋枳软的手,感动十分,“姑娘只管吩咐阿宝,我一定办到。”
老陈闻言也是一阵点头,“现如今老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咱们能帮得上忙的,一定得帮。”
近一月光景,宋枳软在秦桑铺子里收留了更多乞丐,管饭和休息,大家伙心里惦记着宋枳软的好,自发替宋枳软每日在秦桑铺子门外发放粮食。
每日排队的百姓诸多,从早到晚,宋枳软也帮忙放粮。
只是临安府的乞丐无处可去的难民还是很多。
宋枳软想起先前租的铺子,同乔风意商量后,将那铺子也开放,继续收留乞丐和难民。
乔风意每日里则守在另一个铺子里,帮忙放粮。
秦桑铺子本来就是临安府有名的饭铺,宋枳软这个铺子东家在这段时日里很快声誉鹊起,一时间也成了百姓口中的菩萨心肠人物。
从白日里天还不亮忙到日落时分,老陈在放粮结束后接宋枳软和乔风意回家。
“姑娘,今日我听来领粮食的人说,从昨夜起,龙卫军同南军就纠缠着,今日又打了一场。”
老陈将马车停在宅子门前,发愁道:“不知道公子们如何了。”
宋枳软闻言顿了下,看向乔风意,“按时间,二公子也早到京城了,为何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乔风意思忖,“若是真由七皇子送回去,当是万无一失,
你安心,若是司马帝知道临安府的情况,一定会尽早派人驰援。”
龙卫大军的人数不敌南蛮。
若是再这样纠缠下去,会吃亏。
宋枳软回过头,看着城外龙卫营的方向,“希望咱们能赢,战事早些结束。”
“……”
“……”
“蛮子那帮混账东西,白日里连攻不退,也不知道哪来的这股劲。”
关赤在帐子里疗伤,在半个月前,就带着新兵营同龙卫大军合并,一同抗敌。
从昨夜到今日,南蛮连攻好几次,将士们都有些吃不消。
刘昆帮忙给人上药,“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坚持。”
关赤看了眼帐子里在沙盘上研究的晏骜川和苟逞,不忘考究。
“你们俩是大军里的佼佼者,有没有研究出什么好的对战之策?”
苟逞蹙眉,“尚未。”
苟副将看了眼弟弟,随即道:“南军进攻猛烈,咱们士气低迷,如今恐怕是要略输一筹。”
“这件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关赤紧皱眉头,看了眼苟副将。
自打上回苟副将从前的部下闯下祸患,让敌军火烧粮仓,关赤就极度不喜欢这个人。
只是苟副将跟随了刘昆多年。
若是换做关赤,早就将人处死了。
晏骜川看了眼苟逞,随即道:“将军,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要沉得住气,
被火烧粮仓的不是只有我们,南蛮拼死一搏,士气十足,
但如今,我们有了粮食供应,他们还是无所依靠,
只要同他们耗着,就一定能够制胜。”
“阿川说得对。”
刘昆替关赤将衣裳系好,随即走过来,按住晏骜川的肩膀,“咱们得撑下去。”
“将军,望楼来报,那帮蛮子又攻来了。”小兵入帐子禀报。
“他奶奶的,这帮人我看是都不会累。”关赤骂出声,随即提枪,“整军迎战——”
……
战场一望无际,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天空阴霾密布,旷野中,黑压压的士兵如潮水般涌来,箭矢凌空乱飞。
尘土飞扬,两军从深夜纠缠到天色破晓,大军的呼喊声越发微弱无力,战马的嘶鸣同晋兵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血流成河,悲恸又残忍。
“将士们——”
刘昆见低迷之势,领兵冲在最前方,声嘶力竭地呐喊:“咱们得撑下来!家中父母妻儿等着咱们团聚——”
关赤提枪刺入一个敌军的胸腔,怒斥:“龙卫大军,都给我振作起来——”
“尔等乃是三军最为精良的勇士,只有你们能护住大晋,只有你们,能够反转局面——”
“杀啊——”
大军随之应和:“杀啊——”
晏骜川随两人在敌军中厮杀,已然筋疲力尽,却一刻都不敢停歇。
龙卫大军之中,他能力最为出众,若是他也撑不下去了,整个龙卫大军都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危机。
临安城中的百姓,就危险了。
他的软软,还在等他回去成婚。
“晏骜川!当心!”
正是分神的功夫,一把极度锋利的长刀飞了过来,杀意十足,直冲晏骜川的后脑勺。
“晏大哥——”
喊声从近处传来。
晏骜川闪身的一瞬间,只感脸上喷上了滚烫的血液。
有什么东西,顺着咕噜一声滚了下去。
晏骜川看了过去,地上滚落了一只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