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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可不是嘛!瞧这眉眼,这神态,简直和大小姐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宋掌柜激动得胡子都跟着颤抖,看向江时愿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他搓着手,语气恭敬又兴奋,“小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当年大小姐带着您来在店里玩耍的情景,老朽还历历在目呢!”

“记得您当时也就比我的小腿高一点儿,然后站在那个高板凳上,将这一排药柜的抽屉挨个打开,非要统统尝一遍!”

江时愿闻言,不禁掩唇一笑,落落大方地回应,“宋掌柜好记性,时愿小时候顽劣,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现在想想,您那时便与中医结下了不解之缘吧!”

宋掌柜笑得见牙不见眼,而后连忙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东家,小小姐,里面请,里面请!”

钟老爷子背着手,龙行虎步地走进内堂,朗声笑道:“老宋啊,今天我来,可是有一件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他说着,将目光转向江时愿,眼中满是慈爱和期许。

“诸位,这是我的嫡亲外孙女江时愿,以后啊,就是咱们庆余堂的少东家了!”

此言一出,整个内堂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震惊。

“东家,您这是……”侍立一旁的宋掌柜,忍不住开口询问。

钟老爷子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我已经老了,忙活了这么些年,我这把老骨头也该歇歇了!”

“时愿这孩子,从小就聪慧过人,又继承了她母亲的医学天赋。”

“我相信,她一定能够带领庆余堂走向更加辉煌的未来!”

钟老爷自豪地说着,握住江时愿的手,郑重地将她带到众人面前。

“从今天起,庆余堂各号的大小事务,就全权交给时愿来打理了!”

江时愿心中一凛,肩上立刻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

但她没有退缩,而是挺直脊背,目光坚定地环视过众人。

“宋掌柜、诸位师傅,晚辈江时愿初来乍到,今后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望各位前辈不吝赐教!”

“少东家客气了!”宋掌柜率先反应过来,带头向江时愿鞠躬行礼,“我等必将竭尽全力,辅佐少东家!”

“全力辅佐少东家!”在场众人也纷纷表态。

钟老爷子颇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江时愿说道:“小愿儿,我知道你今后肯定不常在金陵。”

“所以啊,咱们还得仰仗庆余堂各店掌柜的用心经营!”

“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他们就成!”

“是,外公。”江时愿微微颔首,恭敬地应道。

随后,宋掌柜便引领着江时愿,开始详细介绍庆余堂的各区职能和运营流程。

从药材的鉴定、采购、炮制,到医师、伙计的聘任、培训和管理,再到药方的配伍、抓药、煎药以及患者售后关怀,每一个环节都讲解得细致入微,通俗易懂。

江时愿一边认真聆听,一边将宋掌柜话中重点牢记于心。

她深知,自己肩负着钟家百年基业的重任,绝不能有丝毫懈怠。

参观完庆余堂金陵总号,夜幕已经悄然降临。

回程的路上,江时愿望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陷入了片刻沉思。

“外公,我想去一趟咱们钟氏宗祠,您看可以吗?”她突然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询道。

江时愿知道,自古以来,很多名门望族的宗氏祠堂,是不允许女子进行祭拜的,甚至连踏入都不行。

“好,外公陪你一起去!”钟老爷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在钟家历代家主的认知里,医者仁心,人人平等,他们根本没那么多腐朽封建、重男轻女的破规矩。

就连他钟颂棠的独生女儿都可以入宗祠享受香火供奉,为何她的外孙女就祭拜不得?

钟氏宗祠位于城郊的一处僻静山林中,背靠钟家药山,环境清幽,庄严肃穆。

江时愿踏入祠堂,一股古老神秘的气息,伴随香烛烟火气,瞬间扑面而来。

她先在祠堂管事的侍奉下,用清水净手,而后神色郑重地走到紫檀木的长条供桌前。

在香桶中轻轻取出三支清香,江时愿立于长明灯旁静静点燃。

随后她将三炷清香高举过头顶,双膝跪在蒲团之上,对着满堂先祖牌位深深叩拜。

“钟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江时愿,今日特来祭拜!”

“还望祖宗保佑外公身体康健,保佑钟家平安顺遂,保佑庆余堂基业长青!”

她闭上双眼,诚心祈祷,恭敬地行了三次叩拜之礼。

将三炷清香分别插在紫铜香炉中后,江时愿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一个单独供奉在旁侧的牌位上。

她提着旗袍下摆匆匆走了过去,素手轻轻抚摸着牌位上的名字,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江时愿的声音哽咽着,“娘亲,小愿儿回家了,小愿儿来看您了!”

“是女儿不孝,这么晚才来……”

一旁静静矗立的钟老爷子,见此情景,不由得回忆起了他们父女相处的温馨过往。

如今却阴阳两隔,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不禁悲从中来,两行清泪自饱经风霜的脸庞滑下……

一阵夜风吹过,祠堂里的烛火轻轻摇曳,将爷俩的剪影拉的很长,仿佛在回应着他们二人的思念。

待爷孙二人平复好情绪之后,江时愿亲昵地挽着钟老爷子的胳膊,缓缓从祠堂里走出来。

“外公,是愿儿不好,让您跟着我一起伤心了。”江时愿轻轻地拍了拍钟老爷子的手背,歉意道。

“傻孩子,说什么呢,不怪你……”

钟老爷子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发顶,眼角眉梢间却带着一抹化不开的忧愁。

“你娘亲如今要是泉下有知,一定会非常欣慰的……”

“嗯!”江时愿乖巧地点点头,眼眶却再次偷偷泛了红。

爷孙二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黑色轿车在夜色中平稳地行驶着。

车厢内,一片寂静。

“外公……”江时愿突然打破了沉默,语气凝重地问道。

“怎么了,小愿儿?”钟老爷子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就是……”江时愿欲言又止,似乎在组织语言。

“外公,如果有一天,倭国人打到了金陵,然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那咱们钟家的百年基业,咱们的庆余堂,该当如何?”

钟老爷子闻言,脸色骤变,陷入了一阵沉默。

他晓得外孙女的意思,也深知以倭国人的狼子野心,金陵的太平日子恐怕也不会持续太久。

覆巢之下无完卵,这样的道理,钟老爷子从八国联军侵华那时候,就已经深切体会到了。

“小愿儿,你这个问题,外公之前也考虑过很多次。”

许久之后,钟老爷子才缓缓开口,语气沉重。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我钟颂棠必定身先士卒,毁家纾难,全力抗倭!”

“咱们钟家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庆余堂百年基业,毁了固然可惜!”

“但钟家子孙,绝不能因此而虚与委蛇,做亡国奴、卖国贼、狗汉奸!”

钟老爷子说这番话时,语气坚定,掷地有声,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退缩。

江时愿看着眼前慷慨陈词、深明大义的外公,心中充满了敬佩和感动。

“外公,我明白了……”

江时愿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眸中却闪烁着丝丝破碎的光芒。

她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会忍辱负重地在倭方卧底。

可能会背上外公口中所说“亡国奴、卖国贼、狗汉奸”的骂名,江时愿的心中,就涌起了阵阵莫名的委屈与酸楚。

钟老爷子察觉到江时愿的情绪异常,捏了下她娇俏的小鼻子。

“我们小愿儿怎么突然不开心啦?”

江时愿紧紧握住钟老爷子干瘦却温暖的手掌,语带恳求,“外公,您相信小愿儿吗?”

“假如未来的某一天,小愿儿做出了让您和钟家蒙羞之事,您能坚定地选择相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