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谦将她笼罩在目光里,闻言倒是难得抬了下唇,唯有眼里依旧辨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你可以这么认为。”
说着他搭起长腿,整个人往后靠了靠,示意道:“坐。”
官海沉浮久了,这个男人无论说何话,用何种语气,都叫人很难生出反抗的心思。
姜莞抿紧唇,想起白天遇见谢珩的事,还是抬步走到了他对面缓缓坐下。
她细白的双腿斜斜并拢着,坐姿有些拘谨,姿态更难掩疏离,以致于气氛也愈发沉默微妙,安静得厉害。
然而另一个当事人却恍若未觉,将一旁冒着茶汽的青釉瓷茶杯推到她身前。
“姜小姐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很平淡又不带丝毫疑问的语气。
他是在反问她。
姜莞眼睫轻颤了下,暗骂这男人总叫人看不透,却又总能轻而易举把别人看了个透彻。
偏偏她也确实无法,只得出声道:“上次你找我的那件事,恐怕决定权真的不在我。”
谢时谦目光凝落在她脸上,闻言很淡地抬了下眼睫:“这话怎么说?”
姜莞双手捧住茶杯,斟酌短瞬后,低垂下眼睫:“珩哥上午来找过我,那时……”
“我正好从纪行璟车上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在谢时谦面前提及纪行璟的名字,多少有承认她和纪行璟之间牵扯不浅的意思。
但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有些话说和不说其实已经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莫名地,说到后半句时,她语气逐渐发起虚来。
气氛不知何时凝滞了些许,她愈发不敢抬眸直视男人的神情,低声一字一句道:“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之后如何,我无法保证。”
心狠也是有限度的,谢珩后来说的那番话,让她没办法再把更加过分的话说出口。
坏人已经当过一次,她也没资格再当第二次,总不可能让她亲口对谢珩说她真的连朋友都不想和他做。
如果真要这么说,光从直播这么久以来的陪伴来看,就已经足够没良心。
而就像对方说的那样,从此和这样一个从始至终真心对她好的人形同陌路,并非她所愿。
她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地保持距离,让谢珩明白她不值得,仅此而已。
即便再忌惮谢时谦,她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说完之后,久久都没得到男人的回应。
待姜莞忍不住抬眸望过去时,眼皮子却陡然一跳,连着心跳都漏了拍。
谢时谦正微微阖眸静而缓地盯着她,眼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但对视的瞬间周遭空气分明变得极其压抑又沉闷。
偌大的包间安静如斯,窒闷的氛围就这样持续了数秒,直到她忍不住揣测谢时谦恐怕是对她说无法保证这个答复不满意,打算再开口想找补些什么时,男人却收回了目光。
那隐隐约约的不悦好似就此烟消云散般,男人的嗓音如以往那般温沉难言:“既然姜小姐该做的都做了,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为难你。”
说是这么说,但谁也说得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姜莞轻垂下眼睫,没忍住闷声问:“那万一以后就是为难了怎么办?”
像是有些意外她的追问,谢时谦虚眯了下眸,静默两秒过后,淡声陈述出一个事实。
“我没有义务对姜小姐作出保证,就像你给我的答复也是无法保证一样。”
姜莞浓睫一颤,想反驳什么,张了张唇又顷刻哑然。
这个男人太知道如何从细枝末节里拿人软肋戳人命脉,她在他面前压根没有任何反击的筹码。
说不出是难堪居多还是恼怒占据上风,姜莞抿紧唇,别过脸望向庭院不见停歇的雨势不吭声了。
谁料没多久耳边传来男人难辨喜怒的嗓音:“看起来姜小姐对我怨言不小?”
怨言?
这问题着实来得有些突然。
姜莞背脊僵直,半晌,闷声启唇:“我可不敢对您有怨言。”
她依旧没看他,因而无论是神态还是语气都不仅没起到否认的作用,反而更有几分不打自招的意味。
谢时谦淡抬了下唇,静视她几秒后,忽地落下句语气堪称温和,内容却叫人心惊肉跳的话语。
“姜小姐真是个谎话精。”
姜莞瞳孔骤然紧缩,尚未反应过来又听他道:“我和有些人不一样,不喜欢听七分真三分假的话。”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当然,姜小姐也确实没有对我心存怨言的理由,但凡我有对你动真格的打算,你以为,能折腾出什么?”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姜莞的脸色也霎时间苍白下来。
男人的语气依旧是平稳的,凝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第一次叫她觉得有如利刃贴喉般恐惧,甚至窒息。
她攥紧了指尖,想不通谢时谦怎么突然不再给她留有任何余地,而真真正正字字诛心,以最高的姿态轻而易举将她搭建起来的堡垒无声摧毁。
她还极力想维持镇定的模样,眼尾却已经因为男人突如其来的话音漫出了雾气,连着说出来的话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谢厅说得对,您要是想处置我,我哪有抵抗的余地,倒不如受着就是了。”
她没忍住换了称呼,甚至赌气般说出了句内涵意义十足的话语,可惜始作俑者根本不为所动,只似有若无皱了下眉,沉声道:“横什么?”
“这点口头上的威胁你都受不住,哪里来的胆子在邵廷和纪行璟头上周旋三方?”
这话简直直戳姜莞痛点。
气怒之下她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泪来,“我和旁人如何与您有什么干系?我又没周旋到您头上,谢厅不觉得自己管得太宽过界了……”
一连串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却被男人几个毫无情绪的字音打断。
“姜莞。”
“究竟有没有周旋到我头上,你想清楚了,再说话。”
周遭近乎死寂,男人的声音穿透了淅沥的雨声,姜莞几乎瞬间被点出凌厉且残酷的事实。
她悬在眼尾的泪终归落了下来,半晌,迎上他静如深渊的目光。
“那又如何?周旋也好,勾引也罢,如果不是谢厅自己愿者上钩,根本不会和我扯上任何关系,我现在也不会坐在您面前……”
但这次说到一半她就反应过来什么,心头惊跳了两下之后陡然止住了话音。
她说错了话。
现在还根本不到能点破某些事的时候。
但她俨然从进门起就已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一点点失去理智,直到彻底被无形而又密不透风的牢笼抽丝剥茧般一点点吞噬。
男人的下一句话,也印证了这点。
“姜莞,我记得我对你说过,保证不了下一次。”
姜莞呼吸已经僵滞到了极点,对危险的本能恐惧让她连辩驳的心思也无,沉默须臾过后,起身拎起包就想逃。
“无论如何,今晚确实是我失言,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是不多打扰先生了。”
可话音落下她才刚走没两步就已然被掐住腰肢一把扯进怀里。
交缠的呼吸间男人滚烫的大手掌住她后颈让她被迫抬起脸直视他,嗓音极低极淡:“来。”
他一字一句启唇:“既然话已经出口了,那让我再看看,你究竟是怎么勾引我。”
“我又究竟,是怎么愿者上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