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患之进了老皇帝的寝宫之内,只见老皇帝卧于床榻之上,脸如金纸,气息微弱,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李患之赶紧走上前去,轻声叫道:“父皇!”
老皇帝听到李患之的呼唤,才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儿,顿时眼中泛起一抹光彩,他挣扎着在李患之的搀扶下,坐起身形,看着李患之娇艳的脸庞,脸上带着一丝心满意足的微笑,声音嘶哑的说道:“女儿,你终于回来了!父皇真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
“父皇,您怎么会这样,我走的时候您还好好的,才半年不到,为何会病成这副模样?”李患之看着老皇帝苍老且病容满面的脸,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虽说自己不是他那个女儿,但是自己幼年丧父,从未有体会过父爱的滋味,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变成这位皇帝的女儿,这位老皇帝无时无刻不露出对自己的满心疼爱之意。
当初为了让自己活命,不惜站在巨大的政治风险之中,与凉州联姻,制定极为冒险的计划来对付历王,后来若是没有自己的帮助,恐怕早就被历王萧威所害。
剪除历王之后,又冒天下之大不韪立自己为皇太女,要将这万几宸翰、天下苍生的权柄相授,如此殷殷父爱,自己能够清晰的感觉的到,纵然老皇帝不知道自己已不是他那位亲生女儿,但是在李患之的心里却是依然感动莫名,如今看着这位在这个世界,唯一可以称之为“亲人”的老皇帝病入膏肓,即将撒手人寰,李患之的心里不由隐隐作痛。
真情实意的流露之下,李患之不免泪眼婆娑,哽咽之下他居然一时间难以开口,不知该说些什么。老皇帝见女儿如此模样,也是老泪纵横,可脸上依然带着笑意,再次说道:“帝女,你不必如此,朕一生在位四十七载,得你相助,能够剪除历王一系重掌朝纲,已是满足,又排除异议,立你为皇太女,再无憾事,今虽大限将至,但有你继承大统,余愿足矣!”
“父皇...我...”李患之听到老皇帝的话语,心中更是越加的不忍,他想对老皇帝实言相告,自己并非是他的女儿,他不想让老皇帝死前还被瞒在鼓里,但是他看着老皇帝那双殷殷期盼的眼睛,无论如何无法将真相说出口,那对于这位老皇帝来说,无异于致命的打击,在他生命的火光即将熄灭之际,李患之无法做到如此的残忍。
可就在他不知说些什么是好的时候,老皇帝却突然抓住了他的左手,幽幽的对他说道:“帝女,朕知道,你一定是不凡之人,朕送你的那串链珠,乃是大有来历之物,如今它却不见了,那就证明在你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你既有奇遇,便要珍惜,也许可以有一番作为,替朕好好看护这天明帝国的万里江山,朕也就死而无憾了!”
“父皇!”李患之听闻老皇帝的话语,顿时心中一惊,难道老皇帝知道这链珠的用途?难道老皇帝知道那地下石殿的事情?难道老皇帝送自己那串链珠是有意为之?
他脸色一阵惊疑不定,看着老皇帝苍老的面容,他立时追问道:“父皇,那链珠到底是何来历?您能告诉我吗?”
老皇帝看着李患之急迫的模样,摇了摇头,他疲惫的靠在身后的软垫之上,轻声叹道:“那是我天明帝国的先祖留下之物,据说此物乃是天外之物打造,可以开启一个重大的秘密,能获取那份秘密之人便是天选之人,是可以带给天下重大改变的人。
朕当时祸福难测,不想之后这链珠落在他人之手,故而将其送给了你,没想到你真的是有福之人,难怪你回京之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杀伐决断,智计百出,看来真的是那链珠的功劳,这也是朕为何一定要传位于你的原因啊!”
老皇帝仿佛说了太多的话语,气息有些急促,他缓了缓声,接过李患之递过来的一杯清茶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那秘密据说不为凡间所容,我虽不知是何物,但是既为你所得,你便要善加利用,使其用在正途,切不可轻示于人,以免引起祸事!你既为天选之人,朕相信你自会有所感悟,我便不再多言了!”
老皇帝说罢,缓缓躺下,仿佛用光了所有的力气,不再言语,只是沉沉睡去。
李患之看着老皇帝安睡的模样,缓缓站起身形,收摄自己的心神,擦去脸上的泪水,走出了皇帝寝宫。来到殿门之外,命人传唤太医前来,并嘱咐太医在寝宫门房之内日夜轮守,不得离开,但凡皇帝有诏,必要时刻有人照应。
太医不敢怠慢,遵李患之之命而施行,李患之又命霍青明带羽林军严守宫禁,不得让人随意出入,值此皇帝大限将至之际,务必谨慎行事,不可让心怀叵测之人有机可乘。
霍青明领命,调拨羽林军严守宫禁不提,李患之又命人召许俦与云破军入得皇宫,随自己一同返回皇太女所在的东宫,安排住处,各司其守,李患之刚刚返回京城的第一日便在这样的忙碌中匆匆过去。
第二日大早,李患之梳洗完毕,穿戴整齐便来到皇帝寝宫问安,值守的内侍官见是皇太女殿下,不敢阻拦,忙让李患之进了寝宫,李患之来到皇帝塌前,见老皇帝依然沉沉入睡,便召太医前来问询,太医言道,老皇帝不曾醒来,只是沉睡,李患之看着老皇帝面如金纸,气若游丝的模样,想来这位命运多舛的皇帝怕是时日无多,不免心中悲戚。
就这样李患之在御榻之前守护一日,依然不见老皇帝醒来,李患之不免心中烦躁,入夜时分他来到寝宫门外,仰望夜空,只见点点繁星闪烁,一轮明月高挂苍穹,银色的月光泼洒大地。远处天边有点点烟花璀璨绽放,不时发出一阵阵火红的光亮,映的夜空五彩斑斓。
今日已是十二月二十九日,明天便是天明帝国跨年之夜,他自接到老皇帝的诏谕命其火速返京,心中已经感觉不安,没想到回到京城就见老皇帝这般模样,想必是皇帝自知不起,便要李患之返回,一旦皇帝宴驾,便可以尽快继承大统。
李患之的心情此刻也是复杂难名,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恐怕就要在悲痛中度过,但即将执掌天下权柄,又让他有些兴奋莫名。
李患之就这样在矛盾的心境中度过了一晚,这一夜他并没有回他自己的东宫,而是在老皇帝的床边合衣而睡,直到第二天的清晨,他趴伏在老皇帝的床边,隐隐觉得有些动静,李患之抬起头,只见老皇帝正坐起身子,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
“父皇,你醒了!”李患之见老皇帝脸色微红,气色好了很多,不由心中欢喜,赶紧出声问道。
“嗯,你一直守在这里吗?真是辛苦你了,父皇老了,精神时常不济,还真是难为你了!”老皇帝对着李患之面带笑意的幽幽说道,仿佛刚刚大病初愈的老者,完全看不出是大限将至的模样,只是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饮水,而看起来有些虚弱。
李患之一时高兴,但旋即便明白了这乃是回光返照之相,他立刻一阵心如刀绞,但生死之事任谁也无法左右,他也只能暗自神伤。此刻只有尽量陪老皇帝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于是李患之命御膳房做了些膳食,又取清水亲手给老皇帝擦洗,陪着老皇帝吃过早饭,老皇帝居然来了兴致,要出去走走。
李患之自然无有不许,陪同老皇帝在皇宫御苑之中走了半晌,看够了风光景色,已是下午时分,又陪老皇帝来到望星楼之上,凭高远眺,遥望远方。
“帝女,你看那远处群山,巍峨挺立景色怡人,朕近在咫尺,却从不曾去过,真乃憾事啊!” 老皇帝手扶凭栏,一手指着远处影影绰绰的群山对李患之说道。
李患之走上前来,看着远处京城之外一片群山,虽是冬季萧瑟,但却是气势雄伟,巍峨耸立,一派恢弘,更兼山巅之上有云雾缭绕,宛如人间仙境,确是景色秀丽非常。
李患之笑着对老皇帝说道:“父皇哪里话呢,父皇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待过了年关,父皇龙体康愈,女儿陪父皇出京去游玩,哪里去不得呢?”
老皇帝听罢李患之的话语却没有答话,只是无奈的苦笑摇头,他转过身形,对李患之说道:“女儿,今日乃是跨年之夜,朕好久没有热闹过了,你命人宣百官进宫,陪朕过个年吧!”
李患之虽然微微有些错愕,但是老皇帝此刻的意思他是无法违逆的,于是命人宣召百官进宫,又命在前朝皇极殿广场之上设置酒宴,以备百官享用。
百官得到宣召,虽然对这位病入膏肓的老皇帝突然宣召感到惊诧,但是也不敢违逆天子诏谕,一个个鱼贯入宫,在皇极殿广场之上入席就坐,相熟的同僚之间互相见礼寒暄,皇宫内侍们来回忙碌上酒上菜,一时间也是热闹非凡。
直到入夜时分,方才布置妥当,一声浩大的宫乐奏响,百官立时噤声,个个垂手肃立,等待天子驾临。须弥天子与皇太女携手而来,百官齐齐跪地,高呼万岁。
天子微笑命百官起身,坐于主位,李患之侧坐相陪,天子兴致颇高,与百官共饮几杯,又共赏歌舞,待到子时又受百官朝贺,老皇帝的脸上一直带着满足的笑容。
看着黑压压跪了一地的文武百官,老皇帝在李患之的搀扶之下,有些艰难的站起身形,强作高声朝百官说道:“我天明帝国相传千年,不幸中途势微,遭逢大变,北有凉、冀之患,内有历王弄权,朕得皇太女之助剪除奸佞,得以重掌朝纲,倭贼猖肆,为祸海疆凡十数年,未曾剿除,今幸赖皇太女亲统大军斩将搴旗,数月之内便尽灭倭贼,收复故土,建我朝未有之功,朕年老多病,恐大限将至,今特命皇太女为监国,总揽军国大政,尔等众臣皆要用心辅佐,不可怠慢!”
老皇帝这番话说的意思十分明显,那就是告诉众臣,剪除历王,恢复皇室的统治,与剿除倭桑瀛人,收复故土这两件天大的事情,都是皇太女的功劳,皇帝已经不行了,铁定要将皇位传给皇太女,众臣不要再有任何其他观望的心思了,用心扶保新主就是。
众臣听罢皇帝之言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齐齐倒身下拜,口称遵旨,老皇帝见众臣领旨再无他话,携李患之回后宫而去。
待回到后宫,天子便陷入昏睡之中,大年初一日夜,这位在位四十七年一生命运多舛的皇帝病逝于寝宫之中,李患之以皇太女的身份,在老皇帝的灵前继位,成为了天明帝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改元“崛兴”。
第二日一早,文武百官进宫奔丧,皇帝大行,举国同哀、百官戴孝,皇宫之内顿时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洋。按照天明帝国皇室的规矩,皇家守孝以日代月,嗣皇帝要为大行皇帝守孝二十七日,方可除服。举国三年内不得举办任何庆典活动,因此天明帝国收复故土的这个年关,本应大肆庆祝的年味也被大行皇帝的丧仪所取代。
而就在皇帝丧仪未毕之刻,文渊阁大学士丞相霍正风也于“崛兴”元年二月病死于丞相府中,李患之追封霍正风为襄侯,特命以公爵之礼厚葬,追谥天明帝国给予文职官员的最高谥号“文正”,并让霍正风之子霍清明袭其爵,命其为父带官守孝,以示恩宠。
天明帝国的这个冬季,就在这样悲凉的气氛中度过,但正如天地至理,日中则昃,月满则亏,随着三月的春风吹过大地,一个崭新的时代也随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