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小厮被带走,在场只剩下了仍然瘫坐在地上怔怔出神的表小姐。
表小姐不知道是真的累极了,还是已经觉得无所谓了,整个人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哭喊讨饶磕头……像是看一场另一个世界里的戏一般,自始至终半点动静也无,眼神空洞洞落在一点,仿若灵魂出窍。
宋闻渊朝着那边努努嘴,问元戈,“什么毒?”
元小姐嘻嘻一笑,悄声说道,“许承锦给的,说是不甚要紧的,只会让她这三日没什么力气、时不时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只能喝水为继,要不了性命,也没什么后续隐患,三日期限一到,自然就解毒了。”这还是她之前调制的毒药,拿来对付过南隐,不过在对方答应给她做桃花酿之后她便替南隐解了毒,没想着如今这厮竟然私藏了。
彼时元戈站在门口就闻着那药的味道,压根儿没进去,直接折回落枫轩换了身衣裳,顺便找到了据说是因为不知道哪个院里的新来的蠢笨丫头找不到路被不由分说架着带路的拾音,两人悄无声息回到此处,正盘算着怎么报复回去的时候,见着深秋冷风里摇着扇子走两步晃一晃的许公子,迈着大爷般的步子晃了进来……
于是两人一合计,有了如今这结果。
元戈偏头问宋闻渊,“要替表小姐解毒吗?我有解药哟!”
小姑娘偏头看人的样子,撩着眼皮,眼尾微微翘着,几分狡黠、几分娇俏,透着股狐狸般的劲儿,大有一股“你敢说‘好’我现在就撂挑子走人不干了!”的意思。
宋闻渊无奈低笑,摇头说道,“不必,只要没有性命之忧,让她受点苦长长记性也挺好。”
说罢上前两步,看着地上怔怔出神的王珊珊,低声说道,“不管母亲和舅母私下如何约定,你于我来说都只是表妹。一来,是她们没有明说,我便也不好煞有介事地搬到台面上来明确拒绝,总想着你还小,待你及笄再说也无妨。二来,小孩子的喜欢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王家距离此处隔山涉水,我们几年见一回,也许下一回你就有了两情相悦的心上人,这些话便也不必说了……只是没想到,我自己的一味退让,差点让我的夫人身陷险境。”
王珊珊很慢很慢地抬头看他,眼神已经涣散迷茫,看起来像是大梦初醒,三魂七魄落了一半在跌宕起伏的大梦里久久不能归来般。
“王珊珊。”宋闻渊唤她,连名带姓的,一张脸像是凝了层深秋早晨的霜,看起来又冷又遥远,“你的确该庆幸你现在中了毒,看在母亲和舅舅的面子上我也不好再出手罚你……但今日这里发生的事情,我都会一五一十地禀告母亲,也会写信去告知舅舅,让他尽快安排人过来将你接回去。王珊珊,家中长辈溺爱你,不是为了让你愈发不知天高地厚任性胡来为非作歹的,他们是觉得姑娘家生来不易,嫁人生子、相夫教子、伺候公婆,一辈子能无忧不惧的时光太短,这才尽量护你宠你……”
“若你连这些都不明白,往后出门在外,就别处处彰显你琅琊王氏的出身了,凭白给王家祖宗招致骂名。”他平日少言,更是不会将话说得这么难听直白,今次也是真的被气到了,这才半分情面没留。
说完,拉着元戈转身就往外走。
没走两步,王珊珊却在身后唤,“表哥……”
声音显得格外有气无力,她像是三魂七魄终于归了位,眼神也清明了些,她扶着门框站起来,只这一动作似乎也耗费了许多力气,堪堪站稳便靠着门框喘着气,低低唤着,“表哥……事到如今,你还相信温浅和许承锦之间什么都没有吗?呵呵,他的那番话,表哥难道还不明白吗?冲冠一怒为红颜……也不过如此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喘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的,说道最后盯着元戈咧着嘴痴痴地笑,眼神里都是渗人的恨意,和狠意。
元戈皱了皱眉头,没说话,她总觉得这表小姐应该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可见这毒还是下轻了,应该下个一两个月下不了床的,就让她这么硬生生躺到王家那边来人接回去才好。
大意了。
现在再补一手,会不会太晚了些?宋闻渊也说了,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即可……她元大小姐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又的的确确没有性命之忧的小玩意儿。
这边正在腹诽,宋闻渊那边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同元戈商量道,“你先回落枫轩吧,有些话单独同她说说。”
元戈略显狐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到底是点点头,松了手,也不吱声,就这么略显过于潇洒、明显带着几分气性地往外走了。
宋闻渊抿了抿嘴角,只那笑意才起,视线落在王珊珊身上,又倏地消散无痕,他走到方才同她说话的地方,想了想,才缓缓说道,“她是我的妻,圣旨赐婚明媒正娶的妻,是要死后与我同葬的女子。这一辈子,我只会有这么一个女人,这是我对她作出的承诺,所以,珊珊……别把心思花在我身上了,你可以找到一个心里眼里都是你的男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和承锦关系好,他们同出一门,自是比旁人更多了些亲厚。说起来,承锦在盛京城声名不错,你表嫂性子活泼太容易惹事,有他护着我也放心些。至于旁的流言蜚语,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听到了,否则,我会连夜将你送回王家,并且拒绝你再一次踏入盛京城中……你知道的,我要做的事情总能做到的,母亲、舅舅,都拦不住我。”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终于是转身离去。
王珊珊靠着门框,缓缓跌坐在地……她自然是知道的,母亲时常耳提面命,说整个恪靖伯府其实都仰仗表哥一人,只要她嫁给表哥,就连如今总有几分高高在上的姑母都不得不对他们另眼相待。今次这般回去,只怕要被母亲打死。
不行,她不能回去……王珊珊攥紧了掌心,死死咬着后牙槽,眼神阴鹜:温浅……我要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