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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论孙传庭对熊廷弼邀约的盘算如何,单说鸦鹘关前线,建奴正以“飞蛾扑火”之势,猛攻关墙,此情此景,亟待火速奏报朝廷。

姑且不论其他,正可借此契机,催促粮草辎重加速输送,以解前线燃眉之急。

与此同时,熊廷弼对战局的筹谋,借由骆思恭之手,随辽东锦衣卫之卒,悄然传入西苑。

“三面合围之策,岂非重蹈杨镐覆辙?”

朱由校览毕熊廷弼信中战术,不禁眉头紧锁,旋即又自语道,“不然,此番未邀朝鲜助战,确有不同。”

“砰!”言罢,朱由校怒拍案几,霍然起身,步至沙盘之前。

抚顺关外,萨尔浒、界凡、古勒寨等地形,宛如棋盘上的棋子,错落有致。

熊廷弼欲以鸦鹘关为饵,牵制建奴大军,令辽阳守军与川军、土司兵协同,攻取萨尔浒、界凡,以此为出关作战之基石。

然而,明军果真具备出关决战之力乎?朱由校览及熊廷弼“辽军可战”之语,心中不免忐忑。

冒险一试?还是稳扎稳打?

朱由校沉吟良久,忽而灵光一闪,转头对刘时敏道:“速召赵率教觐见!”

毕竟,尚有赵率教这位五十余载沙场老将可用。

“遵旨!”刘时敏应声而去,不多时,龙骧卫中郎将赵率教身披铠甲,步入御书房后堂,恭声道:“末将赵率教,恭请圣安。”

朱由校摆手示意其免礼,近前沙盘,问道:“熊经略欲以鸦鹘关为饵,诱敌深入,再令定辽右卫与抚顺关兵马出关,图谋建州之地,卿以为如何?”

赵率教凝视沙盘,沉吟片刻,道:“陛下,若依熊经略之计,平定建奴,恐非五六年之功不可。”

“此言何出?”朱由校手指轻敲沙盘,追问道。

赵率教手持教棍,侃侃而谈:“杨镐昔日四路出兵,意在毕其功于一役,全歼建奴,以保辽东数十年太平。而今之计,却似细水长流,持久战矣。”

第二路,总兵官马林领兵会合叶赫军,自开原出三岔口,沿边墙如蛟龙南下,势如破竹,直捣界凡。

赵率教以手为笔,自北向南勾勒出一条优美的弧线。

“至于第三路,”他续道,“则以杜松为主将,辅以王宣、赵梦麟等总兵,沿浑河,出抚顺,直指萨尔浒。”

又一弧线跃然图上,与前一条在苏子河上巧妙交汇。

“原计乃两军破界凡、萨尔浒后,苏子河会师,共赴东征。”

“而第三路,”赵率教紧握教杆,言及此处略显激动,“由总兵官李如柏统率,出鸦鹘关,与东进主力合围建奴。”

其言毕,教杆之手不禁紧了紧,心中波澜难掩。

“此计本欲声东击西,为破西寨造势,而后自北而南,自西而东,步步紧逼,诱敌于老寨,再四合围歼。”

“遗憾的是,”赵率教叹了口气,“声东击西之计被建奴识破,刘铤部孤军深入,未能牵制敌力。马林、杜松两部亦未能及时会合,反被建奴各个击破。”

朱由校接过教杆,指向萨尔浒,感叹道:“确是如此。”

赵率教闻之,难掩失落。

萨尔浒之战,大明原拟决战赫图阿拉,而非此地。

杨镐之计本无瑕,奈何内部隐患重重。

兵员不精,路线泄露,后方催促又急,种种因素交织,终致惨败。

片刻沉默后,朱由校望向赵率教:“适才你所言,若依熊廷弼之策,平定建奴需五六年之久,为何?”

“陛下,”赵率教回答道,“若只图掠地而不歼敌,无异于扬汤止沸。”

“建奴虽无城郭,然山野草莽之中亦能生存。”

“即便我们此番占据萨尔浒、界凡等地,亦难免其骚扰,恐得不偿失。”

朱由校闻言,轻笑以对:“此无须挂怀。”

“我大明物力丰盈,何惧与建奴在辽东周旋?”

“至于骚扰,”他转向刘时敏,“豹韬卫火器配备如何?”

“回皇上,”刘时敏答道,“据孙将军上月奏报,前中两营已装备五成掣电铳,后营亦配备了八十门震虏炮。”

闻听圣上谕旨,刘时敏疾步禀报:

“唯左右两营,尚未全面换装新式火器。”

朱由校挥手,诏令如流:“速命孙传庭率豹韬三营移驻辽阳,听熊廷弼经略调遣。”

见火器筹备近毕,朱由校果决下令,言简意赅:“熊卿欲战,军心不可挫。出击,筑垒!”

“粮草之事,辽东巡抚孙承宗全权负责。”

“转运使杨嗣昌,亦需确保物资周转无阻。”

“另告熊廷弼,勿忘朕赐图纸。朕欲辽东,亭堡相望,看大明筑垒之速,与建奴赴死之急,孰更胜一筹。”

“奴婢领命。”

望着刘时敏渐行渐远的背影,朱由校目光如霜。

成化犁庭,犹有遗珠。

真正犁庭扫穴,当掘地三尺,播撒文明之种。

否则,边陲荒野,杂草必复生。

努尔哈赤猛攻鸦鹘关,至第七日烽火未熄。

人海战术之残酷,仍肆虐不止。七日之间,关外已堆积尸山,近三万英灵陨落。

“部堂,局势危矣,不可再续。”尤世功于三道关石柱旁,望着远方沉思的熊廷弼,焦急万分。

熊廷弼瞪目以对:“若非如此,汝有何策?弃鸦鹘,退至李成梁所筑之关乎?”

尤世功欲言又止,终叹道:“然此皆我大明子民也。”

熊廷弼怒喝:“休要妇人之仁!彼辈已沦为建奴爪牙,非我大明百姓矣!若放建奴入关,又将有多少生灵涂炭!”

尤世功默然,无言以对。熊廷弼轻拍其肩,深知其情非得已。

妇孺之血,染手难涤,士气日衰,大明军心如焚。驱无辜之民为前驱,此计阴狠,士气大挫。

“部堂!姜弼将军有信,武靖营前营距鸦鹘关仅十里。”石柱下忽传呼喝,打破了二人间的沉重。

“令其于关口五里外扎营。”熊廷弼朗声回应。

姜弼武婧营前营至,关内明军稍舒一口气。努尔哈赤亦察觉此变,见鸦鹘关重振雄风。

“明军换防矣。”第八日晨曦初现,努尔哈赤隐于密林,窥视关墙,心中暗惊。

七日之间,熊廷弼所率不足两万明军,凭鸦鹘关一隅之地,力抗建奴蚁附攻城,直至援军来援,其坚韧不拔,令人叹为观止。

“父汗,二哥来信。”阿济格匆匆而至,努尔哈赤面色一沉。

“何事惊慌?”努尔哈赤转身问之,心中已有不祥预感。

“明军抚顺关之部,绕道攻界凡寨,幸得二哥击退。”阿济格答道。

那鼠辈屡屡偷袭,何足挂齿,有何信要呈于我?

努尔哈赤闻此,眉宇紧锁。

“彼辈撤退之际,竟放火烧了界凡山,吉林崖此刻已陷入火海。”

阿济格硬着头皮禀报。

吉林崖,界凡山之巅,俯瞰苏子河,萨尔浒寨尽收眼底。

一旦吉林崖遭焚,界凡山皆成焦土,张学良所葬元帅林亦难幸免。

“!!!”

努尔哈赤闻言,双目圆睁。

“长生天在上,誓要屠尽明贼!”

言罢,努尔哈赤如虎添翼,怒吼连连。

女真与部分蒙古人共尊长生天,信奉萨满,崇尚自然法则。

然爱护环境之说,彼时尚未流传。

简而言之,山中严禁烟火!

明军出关,竟如此肆无忌惮。

战事当前,杀人放火,岂有此理!

犹如孩童斗殴,败者竟毁人窗棂。

时至六月,天干物燥。

辽东之地,温带季风气候,阔叶林与针叶林交织,山火肆虐,不堪设想。

努尔哈赤心知肚明,明军此举,将酿大祸。

“各营奴隶,齐攻鸦鹘关!”

努尔哈赤手指前方,一声令下。

“奴隶伤亡何足论,鸦鹘关必取!否则,无用之辈!”

“遵命!”

将领们闻阿济格之言,纷纷响应,怒不可遏。

女真狩猎为生,山林乃其衣食父母。

明军此举,无异于断其生路。

而抚顺关外,明军寨中,秦邦屏、秦民屏两兄弟,自袭击代善归来,立于望楼之上,眺望黑烟滚滚的东北方向。

萨尔浒以北,苏子河之畔,便是界凡。

“此乃陛下临行密令。”

秦邦屏望着浓烟,若有所思。

“陛下曾言,能否火烧长白山,亦未可知。”

“长白山?何地?”

秦民屏一脸茫然。

“我私下打听,乃极北之高山,女真圣山。”

秦邦屏面带不屑,笑道。

“建奴善山地奔袭,却被我等夜袭界凡,萨尔浒守军竟毫无察觉。”

“嘿嘿,他们只会在辽东逞威,论脚程,连水西的废物都不如。”

秦民屏嘲讽道。

“他日,定要亲临圣山,放火烧山!”

“勿急放火。”

秦邦屏摇头,凝视萨尔浒寨涌出的敌军。

“令兄弟们戒备,建奴已急眼。”

“好!”

秦民屏点头,示意备战。

“速传信童总兵,请求支援。”

“遵命!”

须臾间,萨尔浒寨敌军已向明军棱堡发起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