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滢回到陆府,进了藕香院就见到鲁婆子迎了上来,“夫人,家里来了客人。沈老太爷家的三公子在厅里等着您呢。”
三表哥?
孙滢的脚顿了一下,又快步进了厅堂。
沈重安正在原木色的檀香八仙桌前坐着惬意地喝茶,看他的神情,她又快了两步进了屋。
“坐。”沈重安指着面前的太师椅说道,自顾自的揭开一个甜白瓷茶杯的盖子,倒了杯茶,递给了孙滢。
孙滢仰起头,一口气干了。
急得汤圆又是给她顺背,又是尴尬,“夫人,你喝慢点,小口小口的喝……”
孙滢不甚在意掏出帕子擦拭了一下嘴角的水渍,“表哥是自家人,又不会笑话了去。”
沈重安“噗嗤”一声笑出声,“你就当我不在。”说着又给她沏了一杯茶,孙滢也是一饮而尽。
沈重安皱眉道:“你这是在哪里,茶也没喝?”
孙滢无奈地叹了口气,“还能是哪,是孙家,老太太病了,已经来府里相请过好几次了,总不能次次推脱。我今天去了,也替老太太诊了脉,竟然安然无恙。”
沈重安默了一会儿,颇为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人老了,就那样,喜欢寻求众人的关注。你忍耐些。”
孙滢皱了下眉头,“我倒是不怕,就是怕他们这些人会没脸没皮地又緾上母亲。”
“不能吧?和离书也签了,要嫁妆那日,就差撕破脸了……”沈重安闭了嘴,现在孙家哪还有四品将军府的气度。姑奶奶回娘家看望生病的祖母,连热茶都没有一杯?
“表哥,向你借两个人,去那边盯着点。”
突然门口暗了下来,有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那里挡住了光线。
“哪用麻烦沈公子,陆家过去两个人就行了。”陆虞回来了,他穿着一身靛蓝色带暗柿蒂纹的直裰,如芝兰玉树,斜倚着门框说不出的俊逸潇洒。
孙滢一看是陆虞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很快就消散了,“你累不累?晚上咱们吃小米山药粥,香菇鸡汁包子,肥鸭烧萝卜,素少菌菇,烩羊肉。”
陆虞想了一下,“沈公子还有什么想吃的?要不煨一壶酒,咱俩喝点。”
沈重安抬头看了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干笑道:“算了,我祖父和祖母快回南边去了,我过去陪陪。”他说完飞一般的告辞了。
孙滢甚是奇怪地看了陆虞一眼,他居然叫三表哥“沈公子”?三表哥居然也没有异议,太奇怪了。
她眼尖地发现沈重安刚刚坐过的桌子角上有东西,示意汤圆拿了过来,才发现是太平镇后山的地契。
一共五万两银子。
那里群山相连,一共有好几万亩,才五万块钱真是太便宜了。
孙滢忙将地契交于素心,吩咐她收好。
陆虞见她那如珍似宝的神情,不由皱眉道:“是什么东西,这么让你高兴?”
一说起这个,孙滢来了兴致,将陆虞拉到了内室,兴高彩烈的道:“煜之,我算出来那里将会有财富,所以让表哥帮我买了下来,表哥真能干,才用了五万两银子。”
陆虞立刻黑了一张脸,但还是耐着性子道:“那里虽有万亩之称,但却大部分是石头,寸草不生,难以种置,你买那里做什么?”
沉浸在高兴中的孙滢一点没发现丈夫的变化,说道:“我用六爻演算出那里今年六月将有大笔的财富,我已经答应师父为祖师爷塑金身了。”
“当真?”算出来的?厉害。”陆虞心里还是一团怒火。
但孙滢哪顾得看陆虞的脸色,她沉浸在分享的喜悦之中。
“也不算很厉害,我去年就演算出今年六月我将会有大笔进项,今年一直在弄这个,今年终于算出来了,在紫徽山。请三表出手,将那片山全买下来了。”
陆虞黑着脸不高兴地道:“重安毕竟是亲戚,你大事小事都麻烦他,总是不大好。不若我吩咐外院的管事,以后像分派从手,买地这点子小事都让他出面。”
孙滢看了陆虞一眼,叹道:“不是说官员不能经商?我怕让府上的人买,传出会对你不利。”
陆虞一听孙滢这话,怒火竟奇迹般的消散了,摇头道:“行得正不怕影子歪,耕读世家难道就不吃饭了,只要不行商谋求营利,恁谁也管不着。咱们坦坦荡荡,不惧人言。”
他自不好说他是看孙滢依赖沈重安比他这个丈夫还多一点,心里又酸起来了。
但沈重安岂会不懂陆虞言外之外?
他和陆虞其实早在孙滢和陆虞订亲之前就认识了。
那时候他负责京中到边境的茶叶生意,有一批货在李思明手里扣押了,打听到钦差是陆虞,沈重安当下决定跟陆虞合作。
他也查过,李思明是李氏的弟弟,这几年在茶马生意上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说实话,当时他对这匹茶叶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没想到陆虞直接斩杀了李思明控制了局面。
自那以后只要一听到陆虞二字他眼前便出现他提剑杀人时的画面,让他和陆虞一起吃饭!
开玩笑,他怎么吃得下去?
还是若不是经过那场事,他估计也会以为陆虞只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吧。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他也不是说陆虞不好,他就是有些怵陆虞,不想跟他一个桌子吃饭。
也不只是他沈重安一个人不敢和他坐一个桌子吃饭,问问那些贵胄子弟,他们谁敢跟陆虞一起吃顿饭?
他们说了,跟他吃饭会不自在。
尤其是他这样善于观察别人情绪的人,他能感觉到陆虞带着不高兴,也不是真心的挽留他。
做为一个人,他还是能够想明白其中的关键,他的表妹孙滢信任自己明显要比陆家多一些。
想到此他仰天长笑三声,引得路人侧目,又缩了下脖子。
他觉得脖子发凉,哈哈,算了不跟这个小气的男人计较,下次自己见孙滢约在外面。
沈重安发誓现也不去陆家了,要不然会因某人的子虚乌有的莫名醋意而英年横死。
陆虞和孙滢已经在八仙桌旁边坐了下来,孙滢想了想道:“外祖父和外祖母和各位舅舅都要回金陵了,我准备在陆府给他们办个饯行的宴会。”
“是该办一个,咱们应该陪他们玩几天,要不看他们晕不晕船,你说咱们送他们回去,乘船怎么样?”陆虞想了想问道。
沈老爷子一行本就为了孙滢的亲事入京,他们走时,他做为孙女婿,理应送行。
“你有空?”孙滢有点意动。
“送回去之后,你还可以在金陵小住几天。”陆虞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嗯”。他没那么多时间,不能陪着,又不想跟她分开,只能自私不开这个口。
但是又想去蹴鞠,已经没几天。
“蹴鞠我就直接认输算了。”孙滢想了想说道。
反正自家媳妇有银子,这里输了那里再赢回来呗,陆虞认为这不是事儿,直接痛快地道那就后来给老人家饯行,请他们都过来吧,看你以后生活的地方,走了也放心一些。
孙滢点点头。
两人一起去了松鹤院向老太太处。
老太太看到孙滢就很高兴,满面笑容地道:“我们房里今天收拾东西,挑出来好多我年轻的时候戴过的首饰,现在半截子入土了,也都用不着这些东西了,你拿回去,或自己戴,或送人都随意。”
好大的一个匣子,一打开华美异常,琳琅满目的都是珍贵的首饰。
“这……”她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那个……我库房里有首饰,只是戴着嫌麻烦,怪重的。这些我就不要了吧。”孙滢说道。
李大夫人见了,气不打一处来。
老太太这样,也太偏心了吧。大房都在当东西度日了,她还送给孙氏那么多奇珍异宝。
老太太也有点不高兴,这孩子,真是的,她挑拣了一下午,才拣出这些。她并不是没看到李大夫人那冒着精光的热切眼神,可孙滢实在是太得她的心了,连老三这棵万年不开花的铁树都因为她带了五娘而开了窍。
她简直就是他们陆家的福星。
前几年她也有过不少的猜测,让人跟着老三看他是不是误入了歧途,谁知道并没有,悬着的一颗心才算放回了肚子里,但他不成亲,总是操心。现在八字总算冒了头,她就想犒劳一下孙滢这个串针引线的大媒人。
送点首饰,应当的。
“给你你就拿着,长者赐不敢辞。”陆虞笑着帮她接了过来。
“你要过意不去,带着阿娘去银楼里转转,有什么适合她戴的再买回来就不得了。金玉斋里的你们随便选,记我帐上就行。”
“啊!”李大夫人惊叫道:“金玉斋”是老四的私产?你什么时候置下的?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陆虞笑道:“十多年了,不是我的,我只是投了三分之一的钱。这么多年也没去看过盈亏,你有空去看看,我跟他们说过了,将那里的收益交给你,当咱们的家用。以后不能再从沈家拿钱了!”
“我没拿,是三表哥送来的,他说是我入股的红利。舅舅们都说了,给我当零花钱……”孙滢实话实说。
陆虞不悦地道:“你现在嫁人了,沈家是亲戚,再没有花亲戚银子的道理。”
李大夫人撇撇嘴,“零花钱能有多少?老四也太计较了。”
老太太道:“做人啊,谁不想收到礼物,把礼物折算成钱就更好了,你这孩子就是犟,长辈疼这丫头,给点小钱怎么了。”
孙滢看着陆虞被众人指点,皱了下眉道:“夫君言之有理,不过那个真是入股的红利,三表哥说了,一个月给十万……”
“这……”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陆清池吸气道:“四嫂,你就像财神爷下凡,入个股就能赚十万。”
真的像在做梦一般。
“我上次办宴会,没有花公中的银子,都是我自己的银子。”孙滢解释道。
众人听了倒不觉得如何,唯有陆彬,暗道:“难怪母亲当初非要我娶孙滢。十万两银子只是零花钱。”
“那也不能这样花,回头御史该参咱们陆家奢靡无度了。”大老爷忧心肿肿地道。
二老爷虽然没说话,但也将眼神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摆摆手道:“奢靡一些好,我老婆子小心翼翼地过了一辈子,现在总算是跟着老四家的享了福。”
孙滢忙道:“母亲可真是折煞儿媳了,这些都是儿媳应该做的。”说罢她拉住老太太的衣角,“母亲,外祖母和外祖父以及各位舅舅对我这般好,我却无以为报,我想趁他们离京之前办一次宴会,少请些人,热闹一下。”
李大太太这次是实在不敢开口了,老四这哪是娶的儿媳,简直是娶了个财神,没想到沈家这般的大手笔,居然给了孙氏这么多银子。
要是没有当年孙珍那档子事,这银子都是自己的!
一个月十万两,将宫里那位的大窟窿也填上了。
老太太简直越看孙滢越喜欢,大手一挥,“成,早就该请过来了,过年的时候事情也多,我那时候本就想着请,但后来又忘掉了。这次早些去请,要是再不来我就带着你几位兄长嫂嫂们亲自登门了。”
孙滢忙道:“若是这般阵仗,兄长们耽误了手上的事情,只怕外祖父外祖母心里也不安,我去请他们过来就行,我和煜之商量好了,就是后天,到时候再请老太太和各位做陪。”
她自己请客,自己掏钱,众人自然不会异议。
李大夫人则直接望着孙滢道:“四弟妹,你之前拿十万两银子买了什么?”
孙滢想着反正以后他们也会知道,不如从她嘴里说出来,“我将太平镇北面的山全部买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买那个做什么?
孙滢笑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那山上有金子。三表哥和我各出了一半。”
李大夫人惊叹道:“四弟妹,你真是……”她本来想说散财童子的,但怕老太太不高兴,便住了嘴。
陆大老爷道:“那山我去过,光秃秃的寸草不生,都是巨石,有金子也采不出来。”但银子又不是自己的,也管不了,只能规劝了,“做梦这种事不怎么靠谱,小心折了银子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