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时予似乎并不意外棠许这样的态度。
他微微阖了阖眼,淡淡一笑之后,终于说出了进门后的第一句话——
“都已经这样了,还不算难看吗?”
“这就算难看了吗?”棠许说,“那燕先生你显然经历得少了些。”
说完棠许就转身走向沙发,拿起手机,果断输入了“110”。
下一刻,一只微凉的手握上了她的手腕。
这是棠许今夜第二次错愕。
他手上的温度,让她想起了他伤重的那次——
他的手一贯是温热的,只有极少数会呈现出“凉”的状态。
恰如那次。
恰如此刻。
然而棠许并没有因此陷入困扰。
她举起手机,将上面的预备拨号呈现到他面前,“我真的会打电话的。”
而燕时予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上前靠近了一步。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他说。
“不。”棠许迎着他的目光,缓缓道,“有些事,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反而不会让人生气。因为认清真相之后,只会庆幸,庆幸自己发现得早——”
“我是怕被吓到你。”
“你的确是吓到我了。”棠许说,“我没想到自己面对的,会是这样一个不坦诚的人,一个随时随地会算计我的人。”
“这样的人太可怕了。”
“燕时予,你太可怕了。”
面对着棠许一字一句的指责,燕时予依旧微微垂着眼,安静片刻之后,低声道:“对你而言,这便是可怕的极限了吗?”
“不。”棠许说,“是我对你的极限。”
燕时予缓缓抬眸。
“在波士顿的时候,我以为我们达成了共识,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建立在那个共识之上。”
“可是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全部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那之后发生的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
“燕时予,我们有过机会,是你自己不要。就当我们都没有回过头,之前怎样,以后还怎样吧。”
棠许态度强硬地说完,仍要继续将他往外推。
然而她的手刚刚碰到他,燕时予忽然就用力握住了她,紧接着,他带着她的手伸向了自己的衣物内里。
棠许只以为他是要用强,忍不住挣扎,“你要干什么?”
燕时予将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腹部,几乎是用尽全力,不让她挣脱开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棠许的指腹触摸到了他身体。
那几乎不可控、微微颤栗着的躯体,令人感到熟悉,却又陌生。
他的身体似乎又发生了什么状况。
否则,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颤栗?
棠许的手指微微一顿。
在继续赶他走和查看他的身体状况之间,她犹豫了起来。
这份恰到好处的犹豫,让燕时予有了可乘之机。
他再度上前一步,一手仍旧按住她放在自己衣物内的手,另一手伸到了她背后,紧贴着她的身体后,他缓缓垂下头,将自己的身体半倚靠在了她的肩头。
棠许僵立着没有动。
燕时予低沉的声音从耳后的位置传来,微微有些发闷——
“原谅我,好不好?”
棠许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毫无芥蒂地原谅,做不到。
可是不原谅,折磨的又是谁呢?
最终她也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采取了行动。
棠许推开了燕时予,随后直接伸手开始剥他身上的衣服。
而燕时予似乎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哪怕身体僵硬得像是随时要推开她,可是到底也没有动手。
他很安静地垂着眼,眼睁睁看着棠许一点点解开了他身上的衬衣。
露出了那些他不愿为人所见的伤痕。
跟上一次她所见到的不同,这一次,多了很多刚留下不久、新鲜的痕迹。
棠许的手紧紧捏着他的衬衣,看着他身上多出来的那些痕迹,很久之后,才又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些是什么?”
燕时予声音已经恢复平静:“治疗痕迹。”
棠许心头猛然“咯噔”了一下,抬眸看他,“什么治疗?”
燕时予抬手,缓缓抚上了她的脸,回答道:“不正常的时候,需要接受的治疗。”
棠许脸色一点点变得震惊。
不正常的时候?
什么时候,算是不正常的时候?
而治疗,又是怎么个疗法?
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可是他身上那些伤痕的特殊形态,分明像是……电击留下的。
治什么病会用到电击的手段?
棠许脑海中倏地浮现出他曾经状似无意说出的一句话——
“他们说,我是疯子。”
最开始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棠许是嗤之以鼻的,只以为他是故意吓唬自己。
可是后来发生的许多事,让她的认知发生了改变。
他似乎是真的经历过什么,所以才会有如今的某些行事风格和精神状态。
只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棠许依旧没有将这句话当真。
她以为,这句话只是一种指代。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眼前的这具身体,棠许没办法再忽视那句话了。
所以,那是真实存在的过往吗?
她回忆起从前许多,而燕时予只是凝眸看着她,观察着她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变化。
然而棠许一贯也是擅长伪装自己的,尤其此刻,她心中还有着别的芥蒂,脸上只有震惊和怀疑,看不出一丝一毫别的端倪。
然而燕时予却依旧不愿意再等下去。
他的手依旧停留在她的脸上,几番来回逡巡,终于开口问道:“会害怕吗?”
棠许没有回答。
两个人就那样安静地站立了许久,最终,燕时予收回自己的手,低头一点点将她刚才解开的扣子重新系上。
棠许目光追随着他的动作,直到他系上最后一颗扣子,她的目光才缓缓上移,回到了他的脸上。
此时此刻,哪怕他视线依旧停留在她脸上,眉宇之间却已经多了几分冷清和疏离。
仿佛刚刚有什么,无声地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棠许安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终于再度开口:“所以你早年在国外待了那么多年,都是在治病?”
燕时予静了片刻,才淡淡应了声:“嗯。”
“可是在波士顿,我没觉得你有任何异常。”棠许说。
燕时予又静了片刻,才道:“那是之前欠下的疗程。”
“什么时候欠下的?”棠许继续追问。
而燕时予看着她,回答道:“那次去欧洲,你问我能不能一周之内赶回来那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