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许心脏骤然紧缩了一下。
她当然记得那次。
鉴于两个人有了关系之后他第一次去欧洲,一去就失联了一个多月,这第二次,正陷在情思里的她问他能不能一周之内赶回来。
燕时予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结果他的确是在一周之内赶回来了。
可是他一回来,两个人就决裂分手了。
所以那次,甚至是之前的第一次,他都是去治疗?
而因为给了她承诺,他缩短了第二次的疗程,以至于欠下了一部分——
不,不对。
治疗之中,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
欠下的疗程,竟可以时隔半年多,在没有任何症状的时候再去补?
这是治疗,还是别的什么?
棠许心中疑窦丛生,看着他,又问了一句:“什么时候算是‘不正常的时候’?谁来界定这个‘不正常’?谁安排你去接受治疗?”
答案其实是不言而喻的。
他在国外那么多年,以及回到国内的决定是谁做下的,那答案就是谁。
“是燕老爷子,对吗?”
不待他回答,棠许便自己给出了答案。
如果是这样,那这所谓的疗程,究竟是治疗,还是以治疗之名,实施的惩罚?
即便已经知道了答案,棠许心头却依旧满是震惊与迷惑。
她看着他,真的很想开口问一句为什么。
可是这世间许许多多事,荒诞到寻不到一个答案。
再多的为什么,也只能是多余。
更何况,此时此刻,哪怕棠许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和心硬,到头来,却依旧是失控——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她忍不住想起从前种种,想起他为了践行对她的承诺,竟是要这般地拼尽全力……
可是他刚一回来,面临的就是她的质问和分手。
她有些恼恨自己那时候的不冷静,可是更多的却是心疼。
心疼他所经历的一切……
哪怕依旧有那样多的未知答案,此刻棠许已经顾不上去追寻了。
她蓦地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抱住了他,靠在他的肩头,静默不语。
燕时予身体依旧微微僵硬着,过了很久,才终于试探一般,一点点伸手抚上她的背。
“不怕吗?”他问。
棠许知道他在问什么。
他被人视作疯子,他要长期经历电击那样的治疗,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不确定……
如果她足够清醒,足够冷静,此时此刻必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可是她恰恰失了所有的清醒和冷静。
所以她说——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
燕时予依旧有些僵硬地站着,很久之后,才终于伸出手来,一点点抱紧了她。
……
夜色迷离。
客厅沙发里,棠许执意又一次解开了燕时予的衬衣。
很显然,他不愿意袒露伤痕,一丝一毫都不愿意。
所以他才不想让她看伤口,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身体,更不想她看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所以他才会在那个时候,用算计的法子让她离开波士顿,自己前去接受“治疗”。
可是棠许却非要他一次次,将伤痕展露在自己面前。
她还亲手将药膏涂抹到他身上的每一处伤痕。
她要对他身上的每一处痕迹都了若指掌。
或许这就是两个人能真正靠近的第一步。
将那些深深浅浅、新新旧旧的伤痕都抹上药膏后,棠许的目光又落在了那处最为显眼的伤口处。
那是被燕凤祁算计留下的,在他身上最为怵目惊心的一处。
那些伤痕是长久以来的折磨,而这处伤,险些直接要了他的命。
究竟哪种要痛一些?
棠许想知道答案,却根本不敢细思,注目良久,忽然低下头来,吻上了那处伤。
燕时予一把按住了她的后脑。
唇瓣离开伤口的那一瞬,棠许才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
此时此刻,这样的姿态实在是有些尴尬,若是被人看见,大概会以为——
棠许没有再想下去。
因为她猛地想起了什么,一下子转头看向了旁边的时钟。
已经十二点了!
一瞬间,棠许迅速拉起了燕时予的衬衣,一面帮他系扣子,一面道:“你该走了!十二点了,宋洛白应该要回来了——”
她话音刚落,燕时予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今天晚上不会回来。”
棠许赫然顿住,有些发怔地跟他对视了许久,才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
她没有不信任的理由。
他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是他做出了什么安排,宋洛白即便不回来,也一定是安全的。
片刻之后,棠许又一次埋进了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
这天晚上,燕时予留了下来。
一夜无事。
翌日清晨,天不亮,棠许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还不到六点。
而她之所以会醒,是因为身边的人有动静。
棠许转头看向了身边的燕时予。
他也依然躺着,转头看向她的时候,眸中流露出无奈,“弄醒你了?”
是的。
因为睡梦之中,他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所以他醒了,棠许也醒了。
可是棠许一个字都没有回答,只是又一次朝他靠了过去,陷入他怀中,低声道:“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吧。”
燕时予缓缓闭上了眼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