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四月就下了诏,但是,直到傅介子归京,范明友与傅介子才于七月正式受封列侯。
与策封诸侯王不同,列侯受封时并不需要受茅土,因此,并没有太繁琐的礼仪,不过是大鸿胪奏策,再受封而已。
都是例行文章。
对于大鸿胪等人来说,既然范明友与傅介子同诏封侯,那么,傅介子一日未还京,范明友与傅介子的受封就不会进行。
大鸿胪忙着的是新任丞相的封侯事。
——汉制,以列侯为丞相、相国,故又称君侯。
——高皇帝拨乱诛暴,庶事草创,及其行赏而授位也,爵以功为先后,宫用能为次序。后嗣共己遵业,旧臣继踵居位。
——直至孝武皇帝,元功宿将略尽。会上亦兴文学,进拔幽隐,公孙弘自海濒而登宰相,于是宠以列侯之爵。自是之后,宰相毕侯矣。
田千秋薨后,御史大夫王为丞相,自然也是要封侯的。
元凤四年,四月乙丑(注1),王以丞相封宜春侯。同日,大司农杨敞为御史大夫。
之后,又是一系列的官员变动。
先是河内太守,平原人赵彭祖迁为大司农。
到了五月,丁丑,孝文庙正殿火。天子及群臣皆素服,又发中二千石将五校作治,六日而成。随后,查明此事乃因庙郎夜饮而致,太常及庙令丞、郎、吏,皆被劾大不敬。不过,也是因为此次的灾异,六月,赦天下,太常诸人得以免死。最后,太常轑阳侯德免为庶人。代其为太常的是蒲侯苏昌。
——苏昌与江德一样,都是,征和二年冬,因捕反者故城父令公孙勇之功而封侯的。此番又先后为太常,倒也真的是极有缘份了。
随后,还有京兆尹的变动等等……
可以说,元凤四年的夏天,长安很热闹,也很平淡无奇,直到傅介子还京,长安才再次热闹起来。
傅介子还京当日所受的诏书也很有意思。
天子诏曰:“楼兰王安归尝为匈奴间,候遮汉使者,发兵杀略卫司马安乐、光禄大夫忠、期门郎遂成等三辈,及安息、大宛使,盗取节印、献物,甚逆天理。平乐监傅介子持节使诛斩楼兰王安归首,县之北阙,以直报怨,不烦师从。其封介子为义阳侯,食邑七百户。士刺王者皆补侍郎。”
这份诏书罗列楼兰的罪行,与之前的那份诏书相比,显然意义更深刻一些。
——师出有名!
大汉天下,还是有不少人讲究这个的。
——不义之战是有害国运的!
元凤四年,七月乙巳,范明友以击乌桓,获王,虏首六千二百之功封平陵侯,傅介子以平乐监使诛楼兰王,斩首之功封义阳侯。
至此,所有事情都告一段落了。
范明友专心地做自己的度辽将军、卫尉。倒是傅介子,待了没几日,便上书,请往西域。
霍光没有同意。
——以傅介子如今的身份地位,一般的官职是安置不了他的,但是,像大鸿胪、典属国之类的官职,又都是有人的,眼看着一时半会也空不下来,因此,傅介子不乐意留在长安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
——西域不行!
——如今,傅介子之名在西域真的是有小儿止啼的功效!
——而且,一直以来,汉对西域都没有正式地进行管理,现在,借着傅介子的声势,固然是可以多做许多事,但是,那样……西域还是汉的西域吗?
——对傅介子本人来说,西域……恐怕也更自在一些……
——太自在了……人就会失去敬畏之心……
因此,霍光没有同意,甚至因为傅介子的请求,而怀疑其心存妄念……霍光自然是不喜的,也就更不可能孝虑用他了。
不过,傅介子也是大气豁达心性,见为官无望,便干脆去了义阳。那是南阳郡平氏县下的一个乡上,却是他的封邑。在那里,他度过人生最长的一段时间,直到暮年,因为唯一的儿子身犯重罪,肯定无法嗣侯,他才带家人回到了北地的故里。(注2)
——元康元年,傅介子薨,子敞有罪,不得代,国除……
……
对刘病已来说,孝文庙正殿如此,傅介子的遭遇如何,他都不关心,也没有办法关心,他能关心的只是自己究竟将如何。
幸好,这一次,哪怕有流言议论孝文庙的火灾乃天降戒,影影绰绰地提及“夏成周宣榭火”,也没有再出变故。
——榭者,所以臧乐器,宣其名也。
——此事发生在宣公十六年,但是,董仲舒以为,此事乃是因为十五年王札子杀召伯、毛伯,天子不能诛而起。天戒若曰,不能行政令,何以礼乐为而臧之?
——《左氏经》曰:“成周宣榭火,人火也。人火曰火,天火曰灾。”榭者,讲武之坐星。
不过,这种议论太过高深,明白的人不敢说,糊涂的人不会说,到底没有流传开来。
到七月末,刘病已终于被张贺唤到掖庭正堂,一份封以“宗正之章”的简册被正式交予了他。
接过简册,刘病已心中欣喜万分,因为堂上只有他与张贺两人,他便当堂拆了封检,一看之下,却是又惊又喜……
——当真是喜出望外!
张贺之前已经知道此事,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刘病已,只觉得他的神色十分有意思。
“……大人……”半晌,刘病已回过神,竟是立刻稽首相谢,却是把张贺吓了一跳。
“曾孙!礼重矣!”张贺离席扶起刘病已,却发现少年泪流满面。
“曾孙……”张贺一怔。
“病已谢大人多年倾力照拂。”刘病已认真地说着,说完便再次跪下,端端正地稽首叩拜,张贺一时反应不及,只能看着他叩了首,随后才反应过来,见他还要叩首,连忙再次扶他的起身。
“曾孙此谢,仆受矣……”张贺轻笑,说着又指了指他搁下的宗正文书,“若为此,仆却不敢受也。”
刘病已也没有辩,而是恭恭敬敬地道:“非大人,病已无此日。”
——若不是张贺的照拂,他能不能活到今日都是个问题。
刘病已对张贺是真的感激不尽。
张贺心中却是苦笑不已,有心说些什么,却又知道,有些事情,现在,是不能说的,因此,他只能沉默了。不过,他也是坚决不肯再受刘病已的礼,态度强硬地将他按到了一旁的漆秤上。
张贺年岁不小,刘病已不敢与他争,只能顺着他的手劲坐下。张贺也没有再回上席,而是,在刘病已身边的方秤上坐下,双手一直握着刘病已的手,殷殷叮咛。
“既是出宫为户,汝即为一家之主,却不可纵性妄为……吾已让内子选奴婢,待书户时一并入汝籍……汝所获之赐,我皆为君置以田园,亦待书户之时……”
张贺身在宫禁,行动不得自由,因此,刘病已出宫时,他未必还能一同处理相应的事务,便趁着今日,一应交待给了刘病已。
刘病已越听,心中越是不能自已。
——这般恩德……他如何能报?
……
——何时能报……
一切事务都交待清楚,张贺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也是万分不舍。
望着刘病已同样满是不舍的眼睛,张贺心中一紧,竟是不敢再看那双眼了。
他叹了一口气,垂下眼,慢慢地言道:“……曾孙……君能至今日……贺不过略进援手……君当谢者……甚多……所作皆远胜贺所作……”
刘病已垂下眼。
——是的……张贺不过得在他入掖庭之后,对他善加照料……他能活下来……想必是……早有人援手……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纵然知道有更多的人做得比张贺更多……但是,这十年的相处……却是任何人的恩德也无法取代的……
“大人……病已必以德报德!”刘病已握紧了张贺的手,郑重承诺。
张贺愕然失笑,随即拍了拍刘病已的手背,愉悦地回答:“好!我一定等曾孙报德!一定见曾孙报德!”
原本一脸沉重之色的刘病已,听到张贺这般近于纵容的回答,也不由赧然,低下头,笑了笑。
——以他今日的身份,能以何德报德啊!
……
汉律,恒以八月令乡部啬夫、吏、令史相襍案户籍,副臧其廷。有移徙者,辄移户及年籍爵细徙所,并封。
八月是书户之时,哪怕是分户、搬家,想有新的户籍,也必须等到八月。
八月,刘病已在尚冠里所属的啬夫处写下的自己的姓、名、年、爵、里,并详细地报上自己的家赀,正式在尚冠里安了家。
“竟是关内侯!”跟着刘病已身后,等着登记的男子哂言,“刘氏……郎君是宗室?”
刘病已不由转头看了男子一眼,却见男子虽然笑着,但是,眼中却分明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他笑了笑,没有答话。正好啬夫已经登记好了,他便往旁边让了一步,随即转身离开。
注1:王的封侯时间《汉书?外戚恩泽侯表》的记为二月乙丑,可是二月的乙丑日是二月十一,而田千秋是甲戌日,也就是二月二十薨的,田千秋并未上辞相位的记录,因此,是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因此,易楚在此将王封侯的时间放在四月乙丑日。另外,《汉书?百官公卿表》将田千秋的薨日记为“正月甲戌”,可是,元凤四年的正月初一是丙戌日,正月之中根本没有甲戌日。易楚猜测,作表之人可能是因此搞错了月份……
注2:傅介子封侯的经历毫无记录,也无其益封的记录,易楚猜测,他应该是没有继续为官。,否则,作为列侯,他不应该没有参与昭帝死后的事情。
ps:猜猜搭讪的是谁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