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章忘了注解刘病已是关内侯那事掩面……好了,郑重解释——这个说法是因为《汉书.外戚传》中记载张贺对许广汉说:“曾孙体近,下人,乃关内侯,可妻也。”但是,颜师古对这个“关内侯”的注解是【言曾孫之身於帝為近親,縱其人材下劣,尚作關內侯。書本或無人字。】也就是说,颜师古认为刘病已当时不是关内侯,而且,《汉书》中也的确没有宣帝在即位前受封关内侯的记录,这句话可以算是孤证,也就是说,颜师古的注解是有道理的。不过,宣帝在即位前也有参加朝请的记录,如果只是庶人,又是说不通的,因此,易楚仍然让他当关内侯了。)
(……就没有人想猜猜那个跟刘病已搭话的人是谁吗?……)
关内侯,二十级爵中的十九级,是仅次于列侯的爵位。
自从高皇帝立约——非刘氏不王——之后,列侯就是异姓可以取得的最高爵位了。
——刘病已是宗室。
作为宗室,关内侯的爵位并不显眼,但是,也不容易。
——孝武皇帝以诸侯王畺土过制,或替差失轨,而子弟为匹夫,轻重不相准,于是推恩以广亲亲,制诏御史:“诸侯王或欲推私恩分子弟邑者,令各条上,朕且临定其号名。”自是支庶毕侯矣。
表面上看,宗室为列侯的多了,但是,那只是指诸侯王之子!
更多的宗室都不过只有民爵而已。
当然,有没有爵位对宗室来说并没有太多的不同,重要的是有属籍,因为,孝文皇帝四年,夏五月,复诸刘有属籍,家无所与。
——只要有属籍,便是复算的。
——可以免除事算,对任何一户人家来说,都意味着减轻了太多的负担了。
当然,有爵总是更好,尤其是诸侯王指不上,嗣子相代的列侯、关内侯就更可贵了。
因此,尽管现在的长安,列侯多如牛毫,但是,一个关内侯看似不起眼,也不是那么容易受封的。
因此,宗正的那份文书才会让刘病已欣喜若狂。
——当日,张贺在掖庭正堂上交予刘病已的那份文书,正是宗正对刘病已应有之爵的认定。
——不过,这种方式所予的爵位与吏爵一样,虽然爵高,但是,并没有相应的食邑。
刘病已也没有那样的奢望——关内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再有食邑……他就真的要诚惶诚恐了。
——有了爵位,出宫,书户……
再站在尚冠里的宅子里,刘病已的心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不过,这种安稳没有维持多久——
“病已开门”张彭祖的大嗓门让刘病已吓了一跳,原本安宁的情绪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病已摸了摸额头,认命地往前院走出去,还没走两步,就见张彭祖意气风发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十几个苍头大奴,完全是长安市井之中纨绔子弟的派头。
——宅中还有张贺赠予他的几个奴婢,哪里真需要刘病已去开门?他也不过是出来迎一迎好友罢了
见张彭祖这副模样,刘病已卒不忍睹地扭过头。
——张彭祖这会儿高兴,等张安世知道了,只怕是少不了一顿教训的。
——张家的家教森严,又是刑名世家,教训起来可不是寻常人家一通训斥就了事的,那是真的笞……
张彭祖与刘病已交好数年,一见他这般作态,如何不明白他的想法?他当即就冲刘病已翻了一个白眼。
——不是家中大人允许,他敢这样狂吗?
挥了挥手,张彭祖很潇洒地吩咐身后的苍头:“做事”
“唯”一干苍头立刻应声,随即又向刘病已行了礼,之后才散了开来,竟是各自清扫起屋舍来。
“这……”刘病已目瞪口呆。
张彭祖这才慢慢悠悠地走到刘病已面前,伸手张开五指,在刘病已眼前晃了两下,顺利唤回好友的神。
“彭祖,这是……”刘病已指着忙碌的苍头,期期艾艾地问好友。
张彭祖忍俊不禁,噗地一声就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笑意,力持镇定地解释:“家母云,君今日初至此宅,必多有不周,故命我领奴来助。”
刘病已没有想到张彭祖的母亲居然也会照拂他,不由一怔,随即回过神,更是连连道谢。
——张安世与张贺不同,虽然对他多有照拂,但是,随着时日愈久,却是愈发地显得疏离客气……甚至……是……疏远……
刘病已垂下眼。
——毕竟身份不同……
刘病已很能理解——就如霍光从不在外人面前与他亲近一样。
因此,张安世的適妻会如此安排,刘病已无法不惊讶。
惊讶之后,刘病已便笑了,伸手揽过张彭祖,在他耳边笑道:“彭祖实言,小君如此盛意,是否乃汝所求?”
听到他这样说,张彭祖顿时感觉十分地不高兴,扬手拂开好友压在自己肩上的手,不悦地道:“家中奴婢,我岂无法使令?”
——不就调几个奴婢过来帮忙吗?哪里非要经过母亲的同意?
——又不是带着苍头出去招摇!
刘病已想想也是,连忙向张彭祖谢罪,心中却越发地不解——张安世这是何意?
——张彭祖带奴婢过来与受母命带人过来,意义完全不同!
刘病已心中嘀咕,张彭祖也觉得这个好友今天特别没有意思,因此,一时就有些冷场了。
“二君立迎相迎乎?”一个语带调笑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刘病已与张彭祖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是杜佗!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杜佗的到来得到了两位好友的热情欢迎,让杜佗心里直发虚,左右看了看两人,一脸狐疑地看着两人;“尔等……当真迎我?”
——不是做了什么错事,要他善后,或者背黑锅吧?
从这句话就能看出——这三人能交好绝对是有原因的!
——意气相投啊!
刘病已如今还是很有主人的意识的,张彭祖一时无话应对,便笑着道:“实言?”
“自然!”杜佗越发地不安了。
刘病已立刻侧过身子,抬手指向内院:“彭祖使奴相助,我等无立足之地也……”说着还十分可怜地向杜佗眨了眨眼。
落差太大,杜佗不由一怔,回过神来,就见刘病已与张彭祖正挤眉弄眼地相互使着眼色,他顿时哭笑不得——自己被这两人耍了!
抬手各弹了一下两人的额头,杜佗的心里才平衡一点。
三人中,杜佗年岁最长,平日里颇有长兄的架势,因此,这会儿,下手并没有太重,不过,刘病已与张彭祖还是很配合地表现出疼痛的样子,顺便还嘟囔了几声不清不楚的话。不过,杜佗挑眉睨着两人,两人也不敢太过分,过了一会儿,便都收敛了。
刘病已放下之前一直按着额头的手,便冲杜佗直言:“君空手登门?”
——杜佗身后也没有人,手上也没有东西。
杜佗笑了笑,向后指了指宅门:“在外。”
刘病已其实是开玩笑——这个宅子里的物件都是杜佗与张彭祖帮着整理的,虽然这是他的家,但是,他们也都在此用了心,他哪里还会真的要他们的贺礼。
因此,听到杜佗真的带了贺礼,他真的吃了一惊。
“何物?”张彭祖也好奇,“竟留在外?”
杜佗但笑不语,刘病已与张彭祖只好走出去一观。
一到门口,两人都是大吃一惊。
“佗!”刘病已指着门外的“贺礼”,只叫了一声杜佗的名,就完全说不出话了。
张彭祖也差不多,张大了嘴巴,半晌也没有合上。
杜佗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旁边看了半天,乐不可支。
“哟!竟有佳人贺曾孙乎?”一个戏谑的声音在宅门前响,随后就听那个声音吆喝,“既是如此,尔等便奏一支《汉广》!作吾之登门礼!”
随后还真有鼓乐之声响起,正是《诗经?周南?汉广》的音调,同时还有少女随着乐声而歌:
“南有乔木,不可休息。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刘病已刚刚回神,便因这支歌再次瞠目结舌。张彭祖的嘴也仍然没有合上,不过,这一次却是笑。
“佳人!佳人!……”张彭祖笑得肚子都疼了,每一次刚好一点,想要止声,但是,一看到杜佗那黑得能滴得下墨的脸色,便怎么也忍不住笑。
身边的人大笑不止,刘病已自然也不可能再发愣,但是,回过神,再听到张彭祖的话,再看看杜佗,他……他也想笑!
咬着舌尖,压下笑声,刘病已强忍着笑意对登门的男子道:“此乃杜君之礼……”
——没错!
——杜佗送的贺礼不是别的,正是两棵高大笔直的树!
——本来,两棵大树立在门前,是相当有气势的,但是,被来者那么一说,再听刘病已这么一解释,不仅张彭祖笑得不停,就是一些驻足的路人也不由失笑。
笑声又大了一些,杜佗终于不住喝了一声:“王奉光!”
——来的正是经常与刘病已斗鸡走狗的关内侯王奉光。
王奉光本就是爱玩的,这会儿,见杜佗气成这样,他却是更乐,故作惊讶地对刘病已道:“杜君之礼……莫非……”
这一次,他没有说完,因为杜佗已经冲过来要动手解气了。
王奉光立刻闪躲,也顾不上再说话了。
不大的前院之中,不一会儿便尘土飞扬……
——真的是太热闹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