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个时辰过后，陆地上的海水终于退去了大半，露出浑浊泥泞的地表。还有部分低陷的区域里蓄了些水，不过对人们通行造成不了影响。
实力高强如梦兰之类的修真者，也懂让物质复原的法术。在他们的帮助下，道路、房屋以及一些基础设施，重新恢复了功用。
辛有为不知道罗桑就是梦兰，只当他这位总管在处理灾后事宜。
“会长，我们的货仓全被毁了，财物也不知所踪……”伙计缩着脖子，声音越来越小。
辛有为挽起衣袖，徒手拨开杂物，头也不回地问：“告诉我人员伤亡的情况。”
见会长没生气，伙计的胆子大了起来，“目前为止，约有十一人死亡，一百六十八人受伤，六人失踪。”
“这场海啸来得突然，能有这种结果已是万幸。钱财乃身外之物，人命才是重中之重。我偌大的辛氏商会，又不缺这点货物钱财。”辛有为突然想起了什么，动作一顿，“对了，防疫工作开展得如何？”
“按照罗总管吩咐的，我们配合官府把可能染病的人集中在一起，然后提供治病的药物，保持观察。动物的尸体交给善用火的修真者处理，至于受难者的遗体……”伙计面露难色，没有继续说下去。
辛有为叹了口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个道理他们都懂。罢了，除了朝廷拨的抚恤金，辛氏再添一些，让逝者们早点安息吧。”
“是。”伙计躬身行礼，正要离开，却被辛有为叫住了。
“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吩咐？”
辛有为望向四周，疑惑道：“我怎么没看见西大陆的客人们？”
“听说他们的主将和一个孩童被鲛人绑去了海里。”伙计回忆着自己打听到的内容，语气中带了点遗憾，仿佛那两人毫无生还的可能一样，“副将正和其他人商量对策呢！”
辛有为瞬间瞪大了眼睛，大喊出声：“什么？！”
大海深处，幽暗的石牢里，莫歇缓缓睁开了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在潮湿阴暗的环境中被无限放大。
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水滴砸中硬物的声响以及衣料摩擦的声音，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目前的处境。
精神力很充沛，灵胎平静稳定，体力也完全恢复了。看来他不是暂时失去了意识，而是睡了一觉。
莫歇坐起来，看向旁边的牢房，“您没事吧？侯爵。”
他身上的护符、储物匣和通讯吊坠都被收走了，外衣也不知所踪。如果没有巫力护体，他现在恐怕已经被冻晕了过去。
“没事。”亚特博尔格靠坐在墙边，双手被粗重的手铐锁住，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神情十分平静。
莫歇和他隔着石质栅栏对视，“很抱歉把您牵扯进来。”
“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石牢里光线昏暗，亚特博尔格的双眼明亮得有些可怕。
确实，有许多事情需要解释。
比如我其实不是莫歇·麦金托什，而是来自异世的灵魂。
比如我能使用印刻在灵魂里的巫力，真实境界和你差不多。
再比如……
莫歇正要回答，突然耳朵一动，感知觉放大数倍。
“在听我解释之前，要先渡过这个难关。”两道怪异的声音正在接近，大概是负责看守他们的鲛人。
声音越来越近，莫歇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鲛人出现。
明明对我怀有强烈的杀意，却没有利用我失神的时间发动攻击，而是把我带到海里关起来……
和巫师有关？
对，应该是这样。
两团黑影映在通道的墙壁上，突然一颗苍白的头颅探进栅栏里，浑圆的眼珠缓缓转动，表情诡异狰狞。
这两个鲛人和绑他们来的鲛人长得不一样，毛发稀疏，没有耳鳍，浑身覆满鳞片，下身如蛇，在地面拖行。
莫歇缓缓眨了眨眼，并没有被吓到。
“啊——？啊——！”这个人类小孩是巫师？他不害怕我诶！
“啊——”族长说的。
“呜。”先别管他，把旁边那个人类带出去。
记忆之书中没有记录鲛人语言的内容，莫歇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
但是当它们转移目光，露出莫名兴奋的神情时，莫歇知道，它们的目标是麦金托什侯爵。
于是莫歇快步走到栅栏边，对两个鲛人说：“你们应该有事要问我吧？”
“啊——？”这胆大的小孩在说什么？
“嘶……嗬！”不是你说的吗，先别管他。要是去晚了，惹怒了族长，我们都要受罚！
被训斥的鲛人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细长的尾巴快速摆动，一眨眼的时间就来到了亚特博尔格所在的牢房前。
莫歇微微皱眉，“等一下。”
它并不理会莫歇，用短粗的蹼状指夹住钥匙，捅进锁洞里扭了几下。
牢门打开，两个鲛人一左一右架起亚特博尔格就向外走。
亚特博尔格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仿佛已经熟悉了这套流程似的。
他的衬衣原本是干净洁白的，此时后面却洇开了大片暗红色的痕迹。衣料破损，丝线崩裂，隐约露出模糊的血肉。
“我不是说了吗——”莫歇气势骤增，双眼泛起金光，稚嫩的声音充满威严，“等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粗壮的藤蔓以闪电般的速度冲向鲛人，把它们牢牢捆在了原地。
两个鲛人瞪大了眼睛，拼命晃动身体，两条蛇尾胡乱地拍打地面。它们想要求救，嘴巴却被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怪不得空气中弥漫着如此强烈的血腥味，原来侯爵受伤了。
莫歇的目光落在亚特博尔格的后背上，伤痕累累，血肉模糊，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根据伤痕推断，应该是多种利器所致。
他可是亚特博尔格·麦金托什啊。
远征路途遥远，艰难凶险。哪怕是面对深海巨物赞德拉时，他的身上也没有留过一道伤口，现在……
现在被我连累，忍受严刑拷打，面上还保持平静，说着“没事”。
莫歇咬紧后槽牙，唤出玲珑珠。
亚特博尔格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似的，身板笔直地站在原地，对莫歇说：“放了它们，你就待在这里。”
“不。”这是莫歇第一次拒绝他的指令。或者说，这是莫歇第一次和他持相反意见。
亚特博尔格淡淡瞥了眼环绕在他身边的珠子，“它们有克制你的东西。”
“没关系。”感觉到巫力传输有些钝涩，莫歇充分调动灵胎的活性，加大输入量。
鲛人是活物，只要是活物，他就有方法应对。
莫歇的手指牵引着莹绿色的藤蔓，松开一个鲛人的嘴巴，“把你们的头领叫来。”
“啊、啊！啊——！”王子，公主！快救救我们！
哀鸣不过持续了短短几秒钟，湍急的水流涌入通道，随之而来的是清晰洪亮的洛尔普语。
“你们两个废物！”
“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两道绚丽的身影掠过，把鲛人们的脑袋拍进了水里。
两个鲛人容貌美丽，皮肤白皙，除性别特征之外，几乎一模一样。它们浅粉色的长发飘荡在水中，红橙渐变色的鱼尾闪闪发光，显然是得到了精心的养护。
它们和守卫鲛人不同，似乎只能在水里行动，所以才和海水同来，淹了这个牢房。
“啊——！”这个人类小孩还能使用巫术！
蛇尾鲛人控诉道。
“废话！我看到了！”
“不愧是狡猾恶心的巫师，竟然伪装成孩童的样子！”
双生鲛人狠狠瞪视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莫歇，玫红色的眼里闪烁着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