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云逍倒是头遭瞧见江璃戈急得上蹿下跳的模样,半分不急,只觉得眼前的人明艳又可爱,竟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江璃戈见宁云逍半分紧迫感都无,抬手捏了拳头就落在了宁云逍身上,恼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笑话我!”
“在下岂敢?”
拳头软软的落在身上,没有半分力道,惹得宁云逍笑意更甚,却也不得不刻意敛了笑意,故作正经地问。
“好了,那阿璃可有印象,那生辰玉是何时遗失的?”
江璃戈认真思考了会儿,答。“记不大清了,但应当是那年年节探亲后回京城途中遗失的。”
“应当是三年前。”
宁云逍提醒得及时,江璃戈点点头正要应声,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扭过头瞧着宁云逍一脸疑惑。
“你怎么知道?”
月华之下,宁云逍不似往日的沉稳,忽而冲着江璃戈眨了眨眼,唇畔的笑意中还带着一丝狡黠。
江璃戈被这笑晃了眼,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正欲询问,就见一枚墨色玉珏从头顶落下,散发着淡淡的温润光泽,与记忆中遗失的生辰玉完美契合。
江璃戈一脸错愕,“这……是我的生辰玉?怎的在你手里?”
宁云逍不答反问,“阿璃可还记得,那年你归京途中你曾救过一群人?”
江璃戈一愣,“那群乞丐?”
说罢这句,眼前的宁云逍与记忆中之人慢慢重叠,江璃戈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望向了宁云逍。
然后,她看见月光洒在宁云逍精致的脸上,氤氲得他眼中的温柔越发炙热。
“原来阿璃当我是乞丐啊?”
江璃戈讶然,“当真是你?”
“是我,阿璃。”
宁云逍轻笑着点头,骨节分明的手缓缓落下,将那枚玉珏放入了江璃戈伸出的掌心之中,带着他藏匿于心的秘密,悉数剖析于江璃戈面前。
“三年前,昭王府请封世子,王氏为了帮宁永逸争夺世子之位,派人在回京路上秘密截杀于我。当时我身受重伤,右腿更是不良于行,无奈之下只能混在难民群中逃回京城。那日我所在的那群难民遇见官兵刁难,是阿璃挺身而出,救了大家,也救了我。阿璃心善,见我腿伤严重,还特意送了一瓶上好的金疮药给我。原是想询问阿璃名讳的,可那时你走得急,莫说搭话的机会了,就连自己的玉佩遗落了都没发现。”
宁云逍这般一说,江璃戈才想了起来,那年归京,她的确顺手救下了一帮逃难的乞丐,却不想竟是误打误撞,救了宁云逍?
如此,岂不是……
“所以,你一开始便知道我身份?”江璃戈问。
宁云逍半分不掩饰,“是,一开始,我便知晓阿璃的身份。毕竟,阿璃玉珏之上的图案,世间仅有,有心去查,并不困难。”
当然,真正将脸和身份对上号,是在那日江璃戈为护那猎户自爆身份之时。
否则,他可舍不得以什么苦肉计试探于她。
江璃戈还有不解,“你既知晓,为何不将玉佩归还?我当时找了好久呢!”
被江璃戈这么一问,宁云逍倒不似方才坦荡了,眼神微晃,好半晌才喃喃了声。
“阿璃约莫是忘了,此玉珏……还有一个用处,至关重要。”
还有旁的作用?
江璃戈有些懵,冥思苦想了许久也不得答案,疑惑地盯了宁云逍许久,才见那人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浮起一抹红云,扭扭捏捏地给出了答案。
“成……成婚!”
得了这个答案,江璃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的生辰玉的确有这个作用。
自己惨死的那世,自己的生辰玉一直未曾找回,成婚之时实在是难以交差,最后还是江太后找了匠人做了块儿赝品,这才在婚礼上蒙混过关。
却不想,原来自己的生辰玉一直在宁云逍这厮手中!
更没想到,正是自己那细小的一点善意,竟在后头的路上帮衬了自己那般多。
这般想着,江璃戈由不得便笑着打趣了句。
“原来云逍对我,早有图谋。”
宁云逍被江璃戈调侃得面上一红,嘴上却是毫不留情。
“不然阿璃以为,你三番五次的接近又怎会如此顺利?”
这下,便换成了江璃戈面上烧得慌,狠狠地瞪了宁云逍眼,轻哼一声娇嗔道。
“回屋睡觉!告辞!”
话语落罢,人已是落荒而逃,只留了在原地掩唇而笑的宁云逍,眼中凝着化不开的甜腻。
然后他说,“阿璃,于你,我若无图谋,便是半分机会也无了。”
宁云逍这话说得小声,风一吹,便消散在了茫茫大漠之中。
除了他与大漠,无人知晓。
连带着江太后当初为他与江璃戈赐婚,也是他图谋而来,毕竟……
若无他当初刻意在江太后跟前表现,江太后又怎会瞧中他这块儿“璞玉”呢?
人人都说他对江璃戈万般宠溺,爱得深沉,可没人知道,世人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他的爱,远比世人所见还要厚重。
而此时的江璃戈,已是回了自个儿的营帐。
许是兵不血刃地解决了一桩大事儿,江璃戈今日的心情倒是空前的轻松,简略收拾了番,沾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然后,江璃戈做了个梦。
她又梦到了前世的那场亡国之战,她跌落城楼,如破布娃娃一般躺在地上,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失殆尽,看着……
家国尽毁。
然后,她在猎猎翻飞的旗帜中,看见一人猛地推开铁甲卫的桎梏,奋不顾身地朝她跑来。
他说,“阿璃,对不起,我来晚了。”
江璃戈瞪大了眼努力望去,却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而后……
那道轮廓越来越清晰,终于在一片茫茫的迷雾后,她瞧见了宁云逍那张叫人人见之逊色的脸。
是他,将她的生辰玉缀于腰间,亦是他,在血色中不顾一切地朝她奔来。
逆光而行,不问前程。
背弃了所谓的正义,只为她一人,坚定到近乎偏执。
纵使如此,宁云逍还是没能留住他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