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累了。”
云媞起身,一把推开了房门。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单薄的木门大敞四开。此时若外面随便经过一个人,都能窥到云媞这个傻子外室的屋内,居然立着当朝太子的身影。
知道云媞是在用这种法子逼他离开,冰冷的怒气在李怀肃胸口窜动。
“牧云媞,记住孤的话。孤王说到做到。”
李怀肃背影消失在门外。
云媞身子微微摇晃一下,又立刻站直。
太子的意思,不外乎是为护住宝宁公主。只是,现在那小公主满心满眼都是傅轻筹。云媞要动他,绕不过宝宁公主。
只能想法子叫着满脑子绮想的骄纵公主,早日看清楚傅轻筹的真面目。
真难。
云媞扯起唇角,苦涩地笑了。
不说旁人,她自己对李怀肃动心,想着一世相许的时候,还不是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直到现在,遭他厌弃,被屡次威逼,才慢慢看清,
李怀肃的性子,竟是这般冷厉薄情。
自己都尚且如此,拿什么去劝公主明白……
云媞惆怅间,明铛也不好过。
她伤在头面上,没法子遮掩,刚刚上前伺候,便被宝宁公主一眼看到。公主厌烦道:“你又去招惹那个外室!”
此事到底没能瞒住。
明铛小脸一白,“公主,那外室……她、她不傻。”
云媞凑到她耳边说的那句话,那清凌凌的语调,现在想起来,明铛还觉心惊。
宝宁公主直接黑了脸,“她不是傻子?你当本宫是傻子?”
明铛一滞。
是啊,她们那么多人,轮着番儿测了云媞一次又一次,都说她确是傻了。现在,偏她又告诉公主,那外室不傻。
不仅不傻,还很聪明。
那、那不就等于说,公主才是个被她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她们这几个侍女,自然也脱不了干系。搞不好要往身上揽一个办差不利,遭人蒙蔽的罪责。
明铛缩住口,不敢再说。
“你身上有伤,这几日便不用上来伺候。”
一听公主这话,明铛急了,“殿下才新搬了公主府,过几日府里摆宴,大家都要来贺。这个当口,不叫奴婢上前伺候……”
不就等同于宣告,她明铛在公主这儿失了宠?
那样的话,傅轻筹还会这般看重她吗?
傍晚时分。
明铛可算寻到机会,出府寻到了傅轻筹。
酒楼雅间里。
门一关,明铛哭开:“世子爷,那傻子,她、她不傻!”
傅轻筹一颗心囵囤个儿往上一提。他双手铁钩一般,死死箍住明铛肩膀摇晃:“她跟你说什么了?”
一贯温润如玉的男子,在明铛面前撕开了面具。
吓得小宫女身子猛地往后一缩,“世子爷,你、你弄痛奴婢了!”
傅轻筹脸色变了变,终是松开了手,“抱歉……我、我是怕伤了公主,更是……心疼你受伤。”
明铛委屈道:“你那外室,明明就不傻……”
她讲完自己遭遇,傅轻筹强忍着心惊,“你是撞伤了头,定是记差了。”
“没有!奴婢听得真真儿的……”
傅轻筹竖起一根修长手指,抵在明铛唇上,“这种话,往后不要再说。”
“可、可是……”
“我那外室,是个傻子。皇后娘娘也是这般认为的。”
明铛悚然一惊。
以萧皇后对宝宁公主的宠溺。她们这几个做贴身侍女的,出了这般大的纰漏,弄一个不知底细,故意装疯卖傻的女子在公主身边……
她们的下场,怕只能是以死谢罪。
外室不傻。这话,死都不能往外说!反而要帮着遮掩。
明铛小脸刷地白了,嘴唇都跟着抖得说不出话,“那、那怎么办……”
没用的东西!
傅轻筹忍下心烦,“你管好嘴巴,不要乱说。旁的,我自去处理。”
“是……”
傅轻筹又想起一事。他提了口气,“过几日,公主府的乔迁宴,宾客名单里,可见有我名字?”
明铛声音哀怨,“公主殿下现在一颗心都系在您身上,岂会没有您呢?”
武安侯府。
傅轻筹一进大门,便瞧见老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依着门,守着他回来。
“世子,老夫人有请。老夫人下午就醒了,念叨了你大半日,你快去看看吧。”
傅轻筹捏了捏紧绷的眉心,“知道了。”
永寿堂。
自老夫人中风倒下,侯府没了执掌中馈的女主人,连花园中乔木都显出颓废来。
卧房中,只燃了两根蜡烛。摇晃的灯影,照得老夫人面上皱纹沟壑纵横,格外憔悴。
屋中药味极重,傅轻筹强忍着近前,“祖母,这般晚了,为何还不歇息?”
“咳咳……”
老夫人在齐姥姥扶掖下,吃力地半坐起来,嘴一斜,吐出一口浓痰。
傅轻筹别过脸去。
“呜……出去……都、都下去……”
老夫人吃力地挥退了屋中下人,向傅轻筹招手,“筹儿,来……”
傅轻筹皱眉近前。
老夫人枯瘦的老手,死死攥住傅轻筹腕子,眼中迸发出骇人的亮光,“……婚、婚旨呢……”
吐出一口浊气,傅轻筹闭了闭眼睛。
自从珠隐院烧了,他只得日日回侯府住。老夫人和侯爷,没有一日不变着花儿催的,都在抻着脖子等叫他尚主的旨意。
大盛驸马有许多好处。
不由败落已久的侯府不心痒。
可让皇帝下婚旨,哪有那么容易?
傅轻筹强耐着性子,“祖母,宝宁公主是皇上皇后放在心尖尖上宠的掌珠,再给筹儿些时间……”
“不、不行!”老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浑浊的瞳孔中,映着傅轻筹身影,“拖、拖越久……对你不利。”
毕竟,盛京那么多年龄相仿,条件也好的世家青年才俊。
他傅轻筹能凭借的,只有宝宁公主待他的一颗心。
可……
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人心的善变。
“筹儿知道,可是……”
老夫人:“怪那外室!”
傅轻筹张了张嘴,终是轻轻“嗯”了一声。
现在的云媞,确实叫他……恨不得处之而后快。他宁可在她死后,深情缅怀,都不愿再叫她多活一天。
“杀了她!”老夫人声音低沉嘶哑,死死盯着傅轻筹眼睛。
傅轻筹深吸一口气,“……好。”
老夫人吃力地敲了敲身下床板。
卧房的门开了。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到傅轻筹跟前。
“祖母,这是?”
“带他、带他去公主府,他知道、知道怎么做!”
傅轻筹明白了。
祖母手下,有很多专为她做脏事的。这人,定是其中一个。
他看向那道黑影。
不过是个小厮,长着一张毫无记忆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