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寨南侧,厢房里窗明几净,珠帘轻纱摇动。
门口一扇绣着远山碧水的屏风挡住了刺眼的日光,半透过斑斑点点的晕光落在人身上。
近处摆着个漆几,几朵硕大的青白花插在陶瓶中,开的喧闹又招摇。
除了那几朵花祝筝看着眼生,叫不出名儿来,其余的布置的倒有照猫画虎,仿出了几分盛京的风情。
祝筝坐在容衍腿上,端着一碗热甜粥喝的呼噜作响。
她一说没吃饱,容衍便带她来了这儿,大约是城主原本给他准备的住处。
容衍靠着她手臂半圈着,垂睫看着她喝粥,像是在看什么有趣的事。
不多时就把祝筝喂的饱饱的,她心满意足,抬头一瞧容衍这样看着她,就有些委屈冒出来,但又不想显得太无端无状。
温封寒的事她解决的很好,不用让容衍为她操心。
想到这儿,祝筝心里还挺自得的,不想再提烦心事,她抿出点狡黠的笑,往窗外望了望,“城里要过什么节日吗?”
窗扉半开着,时不时传来牛皮鼓和弦乐的声音,悠扬悦耳。
容衍拿帕子擦了擦她的嘴角,“合祭节快到了,城主想留我们过节。”
“好啊。”祝筝一听来了兴趣,“我听雁娘说过,合祭节是敕西最隆重的节日,可热闹了。”
容衍颔首,“那我们过完节再走。”
这是他头一回提起走,祝筝莫名有些忐忑,确认道,“回盛京吗?”
容衍点头,“嗯。”
这一离开,已是两三个月过去,盛京此后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想起这个,祝筝突然坐直了,“我阿姐知道我还活着吗?”
容衍被怀里的人差点顶倒,摸了摸被撞到的鼻子,“放心,一早写信回去了。”
祝筝松了松气,容衍一向料事周全,他既然说要回去,应该已经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见他摸鼻子,祝筝不好意思地给他揉了揉,“痛吗?”
容衍盯着她扑扇的睫毛,扶着她的手腕贴在脸上,低声道,“痛。”
他一低眉,神情好似在卖可怜,祝筝最受不了他这样,恨不得大买特买一通。
手抚在他脸颊上,对着他的鼻尖轻轻吹了吹气。
容衍眼神转深,还没等他凑近,祝筝又忽地坐直了。
“对了,我们走之前,可别忘了告诉少将军一声。”
在温封寒心里,肯定还以为她刚攀上容衍。
等到走的时候,她一定要郑重其事地告诉他,她这个“妖女”对容衍一见钟情,死皮赖脸地诓人成了亲,还要一同回盛京去……
一定能把他气的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她大卸八段。
想到温封寒届时要大卸八段却卸不了的样子,祝筝脸上偷偷泛起一个笑来。
容衍听祝筝突兀地提起了温封寒,且乌灵灵的眼睛满是亮光,唇边也翘起了弧度。
他静了好一会儿,声线压的很平,“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祝筝还在为自己的大计神游天外,莫名道,“谁怎么样?”
“温封寒。”
祝筝被问的措手不及,不想让容衍知道她邪念横生的小九九,认真想了想,搪塞着评价了几句。
“人嘛,魁梧骁勇,踏实肯干,还挺不错的。”
容衍神色一顿。
又听祝筝接着道,“不过我们合不来,他好讨厌我。”
给她起了那么多不堪入耳的诨号,一会儿妖女一会儿猴子一会儿纸皮猴子的,再待上一阵子,保不齐她要变成毛虫蚂蚁臭蜣螂了。
“如果,他不讨厌你呢?”容衍追问道。
祝筝听笑了,“那我可真是烧高香了。”
容衍力道一紧,“不许烧。”
祝筝:“?”
容衍眉头紧锁,捏着掌心中的手腕没松开。
这几日他查了许多,温封寒救了祝筝的事,比他想象中简单,并没有勾结什么其他势力,离开盛京也是早就定下的日程。
好似就是拔营启程那天,恰巧遇到了祝筝,顺手救人一命。
唯有一处蹊跷,他从盛京出发,并不会路过戈白河。
于是这种所谓的简单,便让人觉出点隐隐的危机来。
祝筝见容衍出神,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容衍敛眉,瞧着怀中人一头雾水的样子,他眼神闪躲了片刻,埋进祝筝颈窝里,破天荒冒出一句。
“我有点……醋了。”
祝筝:“??”
虽然她私下里偷偷想过许多次闷葫芦灌醋的样子,可容衍这样的性子,泰山崩于前都看不出一星半点儿波澜,也只能在梦里梦一梦过瘾了。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一种多么长足的进步啊。
祝筝听的心里冒泡,但是完全没明白他这是吃的哪门子的醋,想了一圈敕西她唯二有交情的两个人,谨慎地问道,“嗯……你是在吃雁娘的醋,还是吃毛耳的醋啊?”
不说还好,一说便让容衍想起那两个人,占的祝筝一天跟他说不了三句话,脸色又愁三分。
“都吃。”
还都吃,祝筝噗嗤一声笑了,“撑坏你算了。”
看着他醋死也毫无反应,让容衍心里更觉危机四伏。
于是容衍再次破天荒地冒出一句。
“祝筝,说你想我。”
天神爷爷在上,她这个木头郎君居然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祝筝笑意都快兜不住了,反问道,“我没说过吗?”
容衍蹭着她的脸,气息吹的她耳畔有些痒。
“没说过。”
祝筝被他吹的脸皮一热,捧着容衍的脸和他对视。
“我当然很想你……”她眉眼弯弯,“你不在的日子,我每日每夜都很想你……”
容衍凝着她乌黑的眼睛,喉下微滚,忽然抬起手在心口重重按了一下。
祝筝:“怎么了?”
屏风上的碎光倒映在容衍眼中,像晴日湖水下的涟漪波动。
他眉目深深,轻声道,“我还以为,对能不能听到这句话,没那么在乎了……”
祝筝唇边的笑容一僵,顿觉自己太不解风情,竟在这种时候还想着逗他。
她一撇嘴,眼眶都有些酸热,“你叫我一下难受起来了。”
容衍没想到会把人惹哭,“我收回去,以后不说了。”
“不准!你以后想听什么,都要像这样告诉我。”
祝筝神色认真起来,“譬如你有什么难过伤心了,就对我说一句‘你哄哄我’,我就一定会哄你,记住了吗?”
容衍眼神专注地盯着她,眼中蕴蓄的情意满溢着缱绻。
“嗯,记住了。”
祝筝又笑起来,拽着他的衣襟将人拽近,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以示奖励。
不等她施展毛毛雨的哄人大法,容衍已经捏着她的脸,俯身衔住了她的唇。
容衍箍着腰身将人紧紧贴在身上,温柔又强横地攻城略池。
祝筝坐在他腿上被亲的浑身发软,融化在他怀里,如一支晒化的蜡烛一般,剩下的力气都用来仰着头回应他的吻,半湿着的眼睛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房中花香淡淡,弦乐的声儿透过窗棂,缈缈动听,初春日光浅浅,将拥吻的两人镀上一层细碎的暖光。
正情至深深处,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响动,似是什么东西被撞碎在了地上。
屏风上映出了半个人影,大约瞄到打断了什么好事,又步履杂乱地退了出去。
一番动静骤然停住,祝筝把脸全埋进容衍颈子里,整个人红的像熟透了的虾子一样。
怎么这儿的人都这么喜欢不请自入,一次两次被撞见,真是没脸见人了。
祝筝小声道,“你怎么没锁门呀……”
容衍神色微微一暗,把祝筝遮的严实,凉凉看了一眼晃动的珠帘。
锁了的。
“无妨。”容衍看了看怀里红透的脸,宽慰道,“敕西人不拘小节,定能理解我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说完想看看祝筝的反应,她却以为又要继续,推了推他。
“……先去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