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小园咬牙切齿。熊孩子得了新玩具,赌徒天上掉本钱,还上瘾了这是!
刚吃一口开胃菜怎么能饱,三碗酒只能勾出心里带着火的馋虫。脑海里千思万想的繁多花样儿等着实践。说他全然不懂也不尽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平日里,身边的大男人们吹牛夸口,套路繁多,他自然也没法在耳朵里塞塞子。可惜寨子里多是孤苦伶仃的单身汉,吹牛的内容自然也天马行空、莫衷一是,颇多自相矛盾之处。有些他听了便知道不可能,有些却觉得不妨一试;更有些原本觉得不可能之事,蒙她赐教,发现居然真实不虚,实在奇妙。
潘小园见他眼神不对,觉得自己成了三碗不过岗里那碗酒。赶紧推他,可怜兮兮的求:“先不,等我,休息……不成,累、疼……”
听她说疼,才依依不舍地停下来,有些委屈,不死心地啄她的唇。软软嫩嫩的,被他吮得发亮。
她积极自救,顾左右而言他。忽然想起来:“公孙胜那个贼道,怎么没和你一起回?”
“……”
他的注意力终于被调虎离山,开心笑笑,说:“不想跟他一块走。”
赶紧问:“为什么?”好奇。
他又沉默,忽然眼睛眨一眨,想起什么不得了的。翻身下床,行李里找出件薄衣围了,趿拉上鞋。方才那件衣裳早不知扔哪去了。
“给你看点东西。”
拿过灯,放在小几中央,火光忽然映出床上那玲珑纤巧的曲线。整个屋子被点得轰然燥热。
还没仔细看过她……
弯眉似蹙非蹙,杏眼半开半阖,眼珠子亮晶晶闪着光。乳酪般肌肤上,不轻不重几道绯红痕,自然是他弄出来的,却也没记得她叫疼。
潘小园惊叫一声,迅速拽被子捂好,半嗔半恼的,轻轻横他一眼。
他忍不住笑一声,俯下去,抬起下巴亲一口,故意研磨得她出声。
“能下来了么?”
不得不说,看她那娇弱无力任人宰割的样儿,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自尊心。几个月的阴霾一扫而空,话里掩不住的得意。
“不下来。”不逞强。动都不想动。
拗不过她,只好将那大包小包的行李拉到床前,给她一下子打开。
炫耀嘚瑟,别提多开心:“给你的。”
潘小园眼睛睁老大,身上的痛都暂时忘记了:“这是……”
一样样给她数:“杭州的绸伞、苏州的扇子、无锡的泥人儿,这个是……嗯、扬州的酱菜,不好,似乎坏了……”
赶紧拿出来,接着扒拉:“徐州城门口有人耍把式,说什么拳脚天下第一,让我教训了,这俩铁蛋,是孝敬我的,我看着好玩,就留下;还有这个……栖霞山里捡的石头,漂亮……”
潘小园看得目瞪口呆。
“你、你一路上……”
武松抬头,忽然真诚一笑。
“南方稀奇古怪的东西多,我老想着,可惜不能带你走这么一趟。”
她喜欢小吃食小玩意儿,要是真的也下了这么一遭江南,想必背囊里也会装得鼓鼓的吧。肯定还会跟小摊小贩们讨价还价,他在一边只等战果就行了。
一路上没她,他也没忘了“东施效颦”。这个好玩那个好看,就这么走到哪儿买到哪儿的德性,哪能跟公孙胜一块儿,等他笑话呢?
正好公孙胜说什么山寨事务告一段落,他要“游历山川,寻仙访道”,于是早早的就跟他分头回山了。
潘小园忍不住吃吃的笑:“你、你……”
探出半个身子,拿起一个,看看另一个。
苏杭一带的“旅游纪念品”还算中规中矩,想必是有明教的“地陪”带着逛过,要么就是还没和公孙胜分头而行,有人指点着,因此买到了优质的丝绸纸伞。拿起来看看,五颜六色的十分可爱,大多不像是他自己的审美口味。其中一件苏绣的团扇,针如发细,花鸟鱼虫,鲜活生动,她一看便惊为天物。这种东西摆在摊子上,武松一个人经过,肯定是连注意也不会注意到的。
可随着旅程进行,身边没人盯着,他的手信也就越来越放飞,石块、干花、茶盏、盗版书、稀奇古怪的独门暗器,花钱买来的、自己捡来的、别人送的,只要他觉得有趣没见过,通通照单全收,难怪包袱千斤重,亏他全背了回来!
正不知做何评论,忽然发现一个:“这是……”
他有点难为情,“在杭州时,明教招待我们的素点心,做得挺精致,十二瓣的花儿。我想着你没见过,就拿来给你看看。”
潘小园:“……”
所以咬了一口,剩了六瓣花儿,还带着牙印儿,就偷偷揣袖子里了?
真的没有引发什么南北外交危机么?
点心硬邦邦灰扑扑,跟旁边的栖霞山石头唯一的区别,就是多长了几个霉点子。
她愁眉苦脸看着,要不要试着舔一口,别糟蹋了他这份心思。
武松却赶紧笑着夺回来:“早不能吃了,就是给你瞧个样儿。你看过了,扔了就行。”
痴痴看着他那天真的模样儿,越看越爱。
张开手臂要抱抱,笑道:“都喜欢。明儿我全带东京去,天天看着。”
武松抱住她,赶紧说:“别费这力。”
也知道她一个力气小小的女人,如何做得来搬运工。其实也就是让她看了一笑,没想着将这些石头、铁蛋子、带牙印的点心之类留个天长地久。
把他拽过来,翻过半个身子,按在自己怀里,闲闲问他:“明教的大本营什么样儿?他们说话你都听得懂?有没有对你凶?事情谈得如何?”
一边说,一边偷偷打个呵欠。夜已深沉,被褥凉爽,窗外蝉鸣渐稀,本是安然入睡的好时光。又让他弄得疲惫不堪,眼皮子强撑着,耳朵竖着。*苦短,错过一刻就是浪费千金,这事她不做。
武松却有兴致,跟她说:“听说你们在京城接上头了,那边才放我们进去。不过嘛,嘿,水泊草寇,到底有些瞧不起我们。也难怪,他们那边都修了宫殿,比东京大内还不差,地方官全听他们的,税也不少收,简直是个小朝廷。”
潘小园撇撇嘴。气势上让人家比下去了,可谁让他们瞧不起人了!
揪揪他耳朵,又捏捏鼻子,“然后呢?”
武松笑笑,把她的爪子扒拉开,轻轻捏在一起,那边就动弹不得了。
“开始只是带着我们参观州县,显摆他们的治理成果。我们闲玩几天,舒坦是舒坦,觉得他们不够诚意。跟公孙道人商量着,不能天天闲逛,梁山让人看扁了。于是等见到他们的八天王、十高手什么的——有些也跟我交过手——就约他们再切磋一番,一天轮一个。等打趴下五六个的时候,就有人报,说教主接见,让我们换白衣。”
咬着他肩膀吃吃的笑。简直爱死他了。
“然后呢?”
“那方腊还算客气,也没装神弄鬼什么的。问了问梁山的情况,还就包道乙那事向我道了个歉,是条好汉,可以结交。可惜他没提出跟我打一架。”
他说是好汉,自然就是好汉。潘小园觉得眼下自己看谁谁顺眼,世界上一个个全是好人。
背后环过手,摸摸硬硬的肌肉块,上下捻捻,吃他豆腐,“不是问这个。怎么跟人家打的?没受伤?”
他被勾出不止一道火气,回头一口含住她唇,纠缠厮磨。
含含糊糊问:“要我演给你看?”
“好啊。”
他心中豪情万丈,跳起来,拢拢衣襟,系紧腰带,眉飞色舞的开始跟她比划。
“那个石宝,比我高一头,胳膊那么粗,拳头那么大。江湖上听说过我名字,大约早就不服气了。这一上场,托大不用兵器,我便也不用。我俩相互吐个架子,他也忌惮我,虽说点到为止,不敢挑衅。我见他下盘沉稳,不好用脚,但他人粗壮了,转身便慢,我便慢慢进退,用步法带他,回身这么一拳——那是周老先生教的,直到那次我才真算把那一拳打明白了——他自然不敢硬接,要闪,可我更快,脚底下别他——你别学,这动作你做会受伤——他反应也真快,就地一滚,然后我再……”
兴高采烈演了一圈,榻上佳人托着腮,痴迷地瞧,被子只遮住一半肩膀。再看看,她似乎也没怎么注意他的拳脚如何精妙,目光只是流连在他脸上身上,仿佛就算他此时表演个贵妃醉酒,也能让她看出雄健英姿来。
他硬着头皮,连比带划的讲完,才讪讪道:“总之把他打趴下了。”
潘小园挥挥手,赶走那个不存在的倒地的石宝,笑盈盈道:“下一个。”
也看出来了,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委屈道:“都演一遍,很累的。”
才想起来他风尘仆仆的赶路,可不是要休息。马上又心疼了,招手:“那过来歇着。”
一招手,被子又滑下来一点儿,春光乍泄,赶紧又拉上。但嘴角依旧是笑嘻嘻的,仿佛完全不介意被他看那么一下子。
武松受不了。本来是他的卧榻,让人占了,还摆出一副大方的施舍样儿,跟他分享。
上去不客气地摊开手脚,先占它个十分之九,女人抱到身上,轻轻软软的一点也不是负担。把她的腰肢拢过来,乖巧柔顺,滑溜溜的爱不释手。不知她怎么长的。
但哪里肯就此合眼,轻轻搂住。江南的见闻,从钱塘江潮到一枚菱角,每样都觉着新鲜,想着她没见过,绘声绘色的博她笑。
她问:“正事呢,谈得怎么样?”
武松回:“江南那边时机已经成熟,明教造反不过是早晚问题。我们按照宋大哥的意思,约定若他们反,梁山在北方响应,先杀他千百个贪官污吏,让朝廷无暇伐外,正好让辽金自己打去……”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潘小园仍旧惊喜万分。这便算是正式联盟了?
武松得意一笑,指着床头一叠不起眼的纸:“方腊的亲笔信,宋大哥还没见着,先让你看见了。别拆。”
她顺着他的手一看,果然是封规规整整的信,封皮盖了个硕大的印。让他一路揣怀里,方才飞速宽衣解带的时候,居然还没忘了先把它拿出来,一丝不苟的转移到安全地带。幸亏这信不是活物,没生双眼睛。
又羞又乐,使劲捶他一把。
咕咕哝哝的和他天马行空。东京的江南的见闻都说遍了,她的脑袋抵在他怀里,终于耐不住,打了个盹儿,马上又强撑着,想起个笑话,给他讲。
他如何看不出来。心疼。再低沉问一句:“真的明天就走?”
她狠心“嗯”了一声,“不然来不及。”
把她拢更紧。手指微微陷进肌肤,想着她的好,想着她温软有力的裹挟,想将她全身上下,一寸一寸,长长久久的霸着。
其实要把她留下也不难,已有了丈夫的名分,山寨里谁不会向着他。只要他一句话,她走不了。
但想着她一路奔波,就此白跑一趟,未免不落忍。
当初怎么决心的来着?她有多善解人意,不论他表现如何,都是一声柔柔的“没关系”。这么爱他的女人,舍得拂她的意?
突然又想起来,方才那一次虽然没了“没关系”,居然没给他平反昭雪,也没想起来夸他,简直恶劣之极,太不像话。
翻身吻住。呼吸渐渐又重起来。
潘小园心里一惊一跳,清醒了大半,可怜巴拉地提醒:“你不是……累了吗……”
“是有点累。就再一回,就睡。”衣裳顺手扯下来,“不疼了?”
她欲哭无泪。这不是疼不疼的问题!要是他“不累”,一晚上还不得上天!
只犹豫了一刹那,还是轻轻答应一声,也觉得一晚上远远不够。梦不愿醒,就算被他弄死了也是不够的。
她想着方才,他似乎也没坚持太久。但她也满足,毕竟人无完人嘛,这点心理准备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