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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老板可有要解释之处?”莫惊云看向谈茗聆。

毕竟,人在面临自保的关键时刻,为了彻底撇清关系,往往会对他人的所作所为添油加醋。

他心里清楚,绝不能仅凭郎中的一面之词就妄下判断,谈茗聆的辩词同样至关重要。

然而,谈茗聆却只是一味地沉默着,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事情本就是她指使他人做的,那白榆血也是她花重金买来的,她又能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若是你一直不说,那我便当作你默认了。”

莫惊云见她毫无开口之意,语气中多了几分冷峻。

随后,他朝着另外几人招了招手,沉声道:“验血。”

他之所以开启结界,不放任何人出去,目的就是要将三生殿所有人都集中在这一处,以便挨个进行验血。

很快,数十张桌子被一字排开,整齐地摆在众人面前。

桌子的左侧放着一沓沓的弥生符,右侧则摆放着一排排寒光闪闪的银针。

在阳光的照耀下,银针泛着冰冷的光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大家不要紧张,也不要拥挤,更不要故意制造恐慌。都一个一个来,总会轮到你们每个人的。”

莫惊云双手背在身后,在人群中缓缓踱步,声音在院子里回荡,试图安抚众人的情绪。

“这不过是一次简单的检查,希望大家都能好好配合。千万不要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一旦发现异常,一律按感染处理。”

莫惊云走到冬苓身旁的时候,微微俯身,轻声叮嘱道:“你在这儿盯着,别出什么岔子。”

冬苓微微颔首,简洁而干脆地回应道:“好。”

之后,莫惊云又朝着邱漓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跟上。

屋内还有个谈茗聆,这个女人心思深沉,嘴巴又紧,实在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莫惊云向来不擅长对女子动用刑罚,所以让邱漓跟着去再合适不过了。

他曾听冬苓提起过,这姑娘可是操纵蛊虫的行家。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邱漓快步跟上,悄声问道:“一会儿需要我做些什么?”

“你擅长做什么,便做什么。” 莫惊云头也不回,语气平静地回道。

“可我下手没个轻重哎......” 邱漓小声嘀咕着,脸上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

莫惊云垂眸一笑,安慰道:“别怕,天塌下来,四哥给你顶着。”

两人进了门,邱漓回身将门窗一一合上。

眨眼间,药房内便只剩下他们三人,狭小的空间里,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谈茗聆此刻被绳索紧紧地捆在椅子上,纵有万般逃脱的心思,也难以施展半分。

至于她那些威风凛凛的贴身护卫,早就被中律司的人三下五除二收拾干净,扔到后院乖乖等着验血去了。

“谈姑娘,我只有三问,只要你好生回答,便可少受些活罪。”

邱漓站定在谈茗聆身前,谆谆善诱道。

“一问,白榆血从何处而来。”

“二问,姑娘们的卖身契在哪里。”

“三问,谈家同衙门往来的账本在哪里。”

谈茗聆心里清楚,一旦将这些都交代出去,莫说这三生殿,恐怕整个谈家都得跟着万劫不复。

所以,她牙关紧咬,一个字都不肯吐露。

邱漓瞧着她这副顽固的模样,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反正早晚都得招,又何必这般苦苦挣扎。

“这是奴蛊,顾名思义,中蛊之人将会成为我的奴隶,听我差遣,任我吩咐。谈姑娘,你能撑到哪一步呢?”

邱漓边说边从摊开掌心,一只扑腾着腿、周身闪着诡异金光的蛊虫映入眼帘。

莫惊云看到那蛊虫时,双眼顿时一亮,心中暗自惊叹:这小别致长得可真东西!

邱漓取出一支锋利的短刃,精准地划破谈茗聆微微发颤的手背。

伤口处,殷红的鲜血缓缓渗出,奴蛊一闻到血腥味,箭一般地飞了过去,而后迫不及待地从伤口处钻进了皮肉里。

紧接着,她拿出江洵送她的那支笛子。

蛊虫会根据笛声的振动频率和灵力波动来执行相应的动作。

当笛声响起时,只见那白皙的皮肤下,蛊虫游走的形状清晰可见,仿佛一条扭曲的黑线在皮下缓缓蠕动。

谈茗聆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了,双眼死死地盯着自己那条胳膊,感受着奴蛊在体内爬动的位置。

那种滋味,仿佛有人拿着刀子,正自下而上,一点点割破她的皮肤,缓慢而又残忍,一直延伸到脖颈处。

当奴蛊爬到太阳穴的位置时,谈茗聆早已满头大汗,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如纸。

突然,笛声一变,急促的高音瞬间转为舒缓的低音,而后,在一个悠长的尾音后,笛声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奴蛊也随之安静了下来。

“我若再让它往上走,你的意识可就由不得你控制了,确定还是要沉默吗?”

谈茗聆微微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可那些话却一直卡在喉咙处,怎么也吐不出来。

她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家族的兴衰和自身的安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她该如何抉择?

是保住谈家,舍弃这经营多年的三生殿?

还是甩锅给父亲及兄长,让他们来收拾这烂摊子?

不对,他们是一家人,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想着想着,她的眼里渐渐噙满了因为恐惧而生出的泪光,下唇也被她咬得死死的,殷红的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渗出 ,场面既狼狈又揪心。

一声轻叹过后,笛声再次响起。

没过多久,奴蛊便在谈茗聆的身上,占据了一席之地,操纵着她的意识。

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在地上投下一片片暗影。

谈茗聆望向邱漓,她头部转动的动作极为僵硬,每一下都像是被生硬拉扯着,像个傀儡,毫无生气。

“白榆血从何处而来?” 邱漓问道。

“术老板。”

谈茗聆冷淡地吐出三个字,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邱漓闻言,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过,可一时之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卖身契在何处?” 邱漓接着追问。

“谈家老宅。”

“具体位置呢?” 邱漓的声音多了几分急切。

话落,屋内陷入了死寂,谈茗聆双唇紧闭,沉默着不回答。

莫惊云抬眸,面露疑惑地问道:“怎么的?”

“这是她自身的意识在和奴蛊做斗争呢,不愿意交代。” 邱漓解释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不能做到完全控制么?”

邱漓一听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四哥,如果真能养出这样完全控制人心的蛊虫,那么蛊师的境况,将会和白榆人一样,被大陈赶尽杀绝。”

她之前一直不明白,为何白榆人就必须得死。

既然同样都是人,为何不能坐在一起好好的谈谈?

后来,她渐渐懂了,无非不过是一个 “怕” 字。

身居高位者乃至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他们害怕。

害怕被白榆人操纵,害怕沦为白榆人的傀儡,甚至害怕有朝一日要对着白榆人俯首称臣。

所以,为了将这种可能扼杀在摇篮里,他们选择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莫惊云听她说出这番话,并没有感到意外,轻轻点了点头,附和道:“倒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在这世间,没有人知道白榆人的来历,也没有人知晓为何他们的血液带着毒。

仿佛从有记忆的那一刻起,就有个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白榆人是携带着毒源的恶鬼,是需要被驱逐的异类。

没有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险,于是他们随波逐流,纷纷加入讨伐白榆人的队伍,振臂高呼着:忠心只给大陈。

各大门派亦是如此,他们可以给妖一线生机,愿意送鬼渡入轮回,甚至允许邪魔在世间苟存。

可对于和他们有着相同外貌的白榆人,却容不下分毫,认定这群人不该和他们生活在同一个尘世,就该被诛杀殆尽。

邱漓心里清楚,想要在这复杂的世道里生存,一定要懂得审时度势,要时刻告诫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卖身契在老宅的什么位置?” 邱漓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

“在...... 在......” 谈茗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像是在极力抗拒着什么。

“在... 书房...” 良久,她才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下一个问题,账本在哪里?” 邱漓乘胜追击。

“书房......” 谈茗聆的声音愈发微弱。

邱漓偏头看向莫惊云,示意他可以派人去搜谈家的书房了。

只是具体在书房的什么位置,就要靠他们自己找了。

奴蛊只能帮她们问到这里。

莫惊云却神色淡定,表示不急这一会儿,“我其实还有个问题想问。”

“你问。” 邱漓点头道。

“谈家客栈内,为何会有惨遭采生折割的孩子?”

谈茗聆沉默了一瞬,那空洞的双眼依旧无神,缓缓回道:“债奴。”

债奴,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背负上了双亲无力偿还的债务。

一生都被谈家死死地攥在手掌心,如同蝼蚁一般,直至自身价值被彻底榨干,生命消逝为止。

“你们怎么敢的?” 莫惊云咬牙切齿,紧握的双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们......”

谈茗聆缓缓抬头,望向莫惊云所在的方向,似乎是恢复了神智,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一手遮天。”

“放你娘的狗屁!” 南宫珩听闻郑正的狡辩,顿时怒从心头起。

“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谈家采生折割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我是真的毫不知情!恳请大人明察啊!”

郑正跪在地上,脑袋如捣蒜般不停地磕着。

额头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扬起些许灰尘。

他以为,只要自己态度足够诚恳,南宫珩就能相信他说的话。

南宫珩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看郑县令是一点儿记性都不长啊,要不咱们换一只手继续?”

说着,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真的不知情......”

郑正带着哭腔,声音颤抖,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知道谈家在催债的时候手段狠辣,常常牵连无辜,甚至会把人殴打至死。

但把孩子当成债奴这种事,他也确确实实没有参与过。

“郑县令,怎么好处拿了个盆满钵满,坏处就不想承担了?世上哪有这般便宜事!”奄奄一息的向柏康费力地说道。

反正大家都逃不过这一劫,那黄泉路上多一个人作伴,又有什么不好?

更何况,谈家私底下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郑正或多或少都参与过,如今算上这一桩,也没什么稀奇的。

“你血口喷人!”

郑正猛地回过头,对着向柏康厉声吼道。

“你敢说你从未住过谈家的客栈?你敢说你从未在街上见到过乞讨的孩童?”

向柏康毫不畏惧地回怼着。

“我......”

郑正一下子语塞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确实住过谈家的客栈,也在街上见过那些乞讨的孩童。

只是在他眼里,这些人和事都如尘埃一般微不足道,甚至污秽不堪。

他每次瞧见,都觉得碍眼,还曾指使手下将那些乞讨的孩童驱赶得远远的,免得脏了他要走的路。

江洵看着眼前这混乱的场景,忍不住摇头叹息道:“这可真是狗咬狗啊。”语气里满是嘲讽。

“狗可比他们通人性多了。” 傅霖冷冷地回了一句。

怀德玖年伍月贰拾伍日,风云变色,作恶多端的谈家一朝之间彻底覆灭。

谈家所犯之罪,桩桩件件,令人发指。

戕害人命,视无辜生命如草芥;人口贩卖,将百姓当做货物买卖;逼良为娼,践踏良家女子的尊严;采生折割,更是手段残忍,丧尽天良。

如此滔天罪行,终是激起公愤,惊动朝廷。

经三司会审,主犯罪大恶极,被判以凌迟之刑,以儆效尤。

从犯人员流放三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窝藏包庇者则杖一百徒三年。

玉饶县县令郑正,多年来在其位不谋其职,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将大陈律法视作无物。

审讯之时,常对无辜百姓滥用酷刑,屈打成招,致使冤假错案堆积如山,百姓苦不堪言。

判斩立决,家眷流放三千里,其家产全部抄没。

至于此间所有受害人员,官府同中律司一并着手妥善安置。

归还他们自由之身,并入良籍,让他们得以重新开始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