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埋头忙着干活儿,等到满大街的报纸都是巴黎和会的时候,付宁才惊醒过来,眼看就是五月四号了。
奉天的街头巷尾也都在议论,隔几步就有人义愤填膺的说话。
“这不是欺负人嘛!咱们派了那么多劳工,结果就是个这?!”
“凭什么把山东给日本啊?德国战败了,就应该收回来啊!那些俄国租界不都收回来了吗?!”
……
罗旭的小院子里,大家愁眉紧锁的又凑在一块儿了。
中间桌子上放了一张报纸,上面报道的正是京城的学生上街游行的事儿。
“我听说这两天奉天的学校里也有号召上街的,咱们明天接亲不会跟游行队伍撞了吧?”
吴清把自己听来的小道消息跟大家分享了一下,担心明天的亲迎会不那么顺利。
“不会的,放心吧!”桂康把袖子一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咱们张大帅可是东三省检阅使,他是一力主张镇压的,那帮孩子蹦不起来,奉天城里更是如此。”
他这些日子可是在奉天城里游荡了个够,上上下下都有交往,俨然已经拿自己当了半个奉天一派。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我这回在二十七师认识了几个朋友,明天请他们过来镇镇场子,保证没事儿!”
其实罗旭也不是找不来当兵的镇场子,自从他到了奉天修械所,把那个复装子弹的机器修好了,奉天的子弹复装量翻了三倍。
加上后来他在修械所一系列的改装改进,现在他可是奉天军工这一块儿的宝贝疙瘩。
只不过他没想过这么招摇,凡事低调些,没什么坏处。
他们脸色沉重只是因为报纸上的消息,这次巴黎和会让他们认清楚了现实。
国家实力不够,在哪里都只能是别人眼里的肥肉,谁拳头大就能咬一口,即使你是跟他们站在一起的。
吴清又把学生游行的报道看了两遍,“可惜咱们没在京城,竟是不能一睹这热血的一幕。”
“在京城你也干不了什么,跟着上街游行去?难道你还想拿把枪顶着总理的脑袋,逼着他不许签字?”连安抬手敲了他脑袋一下。
“万一呢?万一三哥又捡俩人呢?”吴清揉了揉脑袋,看着付宁开起了玩笑。
“不会,我捡人得冬天,腊月里下雪的时候。”付宁也跟着打哈哈,活跃一下气氛,明天罗旭就结婚了,现在大家这情绪都快赶上葬礼了。
等到第二天迎亲的时候,果然有几个当兵的过来,看见罗旭都是客客气气的。
桂康看见这个场面,眼睛里亮亮的,张罗起来更卖力了。
罗旭是今天的主角,可是行事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沉稳冷静,傻乎乎的就会笑,人家让干什么干什么,跟提线木偶似的。
身上十字披红,新郎官领着马队把新娘子接出来往城里走。
付宁也在接亲的队伍里,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走了一段就发现,在看热闹的人群外面,有几个人一直跟着他们走。
他凑近了付闯身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黄琛也拨马跟上来,悄悄跟在花轿的外侧。
虽然这些人都穿着汉人的长袍,但是黄疯子说他们都是鲜族人。
好在都到了新房,也没人出来闹事,估计是文贞淑的同伴,不好现身,就只能这样送她一程。
从早晨忙活到晚上,把新郎新娘送入洞房了,哥儿几个累得在修械所那边的院子里饭都不想吃了。
桂平拿着个本儿在那儿写写画画,付宁凑过去一看,好嘛,婚礼各流程需要注意的点。
这家伙这是拿罗旭的婚礼练手儿呢!
桂康又出去织他的网了,大家也乐得清闲,闲聊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巴黎和会和山东。
连安今天给罗旭挡了不少酒,现在有些头疼,用手在眉心揪出了个三只眼似的红斑。
“小吴,你也不用丧气失望,咱们现在就只是这个实力,你不是要去德国吗?好好儿学,把本事学到身上,自然有用上的一天。”
文贞淑也没有娘家可以回门,第三天的时候,这帮人陪着两位新人去北陵磕了头,就算是把流程走完了。
到了各回各家的时候了,都是顶门立户的主心骨,都有一摊子事儿呢!
管不了别人,付宁是直奔宣化,他今年的实验思路是在别人的数据上推算出来的,心里没底,必须得亲眼看一看才行。
而付闯就留在了京城,收了肖远安这个徒弟,就得好好儿教,盯得紧一点,进度才跟得上。
不管山外面是如何的风云变幻,赵家庄还是原来那样,慢悠悠的生活节奏。
人们该种地种地,该赶集赶集,根本不知道巴黎、德国都在哪儿。
终于能扛着锄头下地了,付宁觉得在俄国的那些日日夜夜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
还是安安稳稳好,睡觉都不怕外面飞个炮弹进来。
要不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呢!
可是山外面的世界一点儿都不太平。
七月,鲍贵卿调任吉林督军,孟恩远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交出权力?
他仰仗着手下的吉林第一师想要再支蹦支蹦,第一师的师长是他亲外甥。
可是一个师跟人家两个省,实力悬殊太大了。
加上不断有人游说,手下的兵今天跑两个,明天跑五个,后天就能少了一个排。
他终于是支楞不起来了,只能交出了吉林督军的印信,灰溜溜的走了。
而张大帅也终于把东北三省攥在了自己的手里,眼睛开始往山海关的那一边看了。
桂康不知道在这个过程里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吉林原本的军队被分开调防的时候,他也离开了牡丹江。
但是并没有像其他队伍一样被调去奉天、黑龙江那些地方,而是留在了哈尔滨,还当上了副营长。
八月,吴清接到了德国的电报,约纳斯已经到亚琛大学任教了,家也搬到了大学里面,米娅她们该回国了。
俄国的内战还没结束,陆路走不通,他们只能走海路,从天津坐船到法国的马赛,再换陆路去德国,这一趟就要走两个多月。
在京城的连安、付闯和桂平去送他,心里都是舍不得,这么远,这一趟不知道又要去几年。
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没有谁能一直原地不动的陪着谁。
等到了这年的年底,桂平终于把刘家姑娘娶回家了。
他鞭炮买了六千多响,炸开的红纸屑从天上又飘洒下来,落在街上、院里,粘得哪里都是一片喜庆。
就像这乒乒乓乓的鞭炮声,这个时候的赤塔城外也是一样的动静,却是枪炮声不断。
高尔察克败了,白俄军队全线东撤,但是他自己却没撤了,被捷克军团交给了伊尔库茨克的地方政权。
而西伯利亚大铁路沿线的城市在一个接着一个的解放。
赤塔也不例外。
在这个寒风凛冽的冬天里,子弹与空气摩擦出的火星点燃了人们心里的那把火。
在攻城的队伍里,打头儿的是个女兵,她早几天就混进了城,趁乱打开了城门,然后带着人一马当先直奔赤塔车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