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彦微楞,先是看了眼脸色难看的秦族长,才起身:“多谢族兄。”
随着两少年这杯酒,刚才古怪的气氛,更怪了。
方铜头一次看着肉,都没心思下筷子,总觉得吃了容易消化不良。
良久,秦族长还是开口了。
“你们兄弟俩都不错,考中了童生,以后要戒骄戒躁,继续好好读书才是。”
“是。”二人齐齐应下。
秦族长这才继续:“族兄弟之间,本就是血亲,以后你们也要多交流,读书上有什么难处,可以互相请教嘛。”
这次,秦书才没接话。
他不知道爷爷要做什么,但他知道秦彦读书不易。
族里从未帮过,相反这些年没少欺负人家,现在秦彦得了府案首,他不想族里借此生了别的心思。
倒是方铜给自个倒了杯酒:“是,咱都是乡户人家,供养一个孩子读书,哪能没难处呐。”
“以前我是不好意思张口,毕竟我姓方,说是入赘,那是入赘给我媳妇,也不是入赘给秦家了。”
“但秦族长今天这么说了,那我就厚着脸皮开口,以前,族里各家日子难过,我媳妇是个心软的,今个借给秦五叔家三斗米,明个借给族长叔您家半两银。都这么多年了,这借出去的东西……”
方铜是脸上笑呵呵,心里骂的要多脏有多脏。
一群不要脸的,逮着人家孤儿寡母欺负,借走的东西,压根不还!
“方铜,你小子少胡说八道,我家什么时候找钱氏借过钱!”秦高飞没忍住,直接出声呛道。
他爹是说了,要和秦彦改善关系,那也不能由着他们造谣啊。
这会儿怎么不叫老弟了?方铜冷笑一声:“呦呵,你不知道啊?要不然问问嫂子?”
这声嫂子自然叫的是一直装不存在的小何氏。
秦高飞蹙眉看向媳妇,小何氏面上涨红,刚想否认。
“啪!”
方铜把账本重重放在桌上,一副大大咧咧样翻动:“嫂子不会也不记得了吧?没事,我这上面记得可详细。”
“五年前,嫂子说,书才病了,上吐下泻,要带他看大夫去。借了半两银子,隔天嫂子身上就多了件新衣裳,我媳妇一打听才知道,书才可好端端在学堂念书呐。”
“我媳妇也没好意思戳穿,毕竟是同族。”
这会儿说同族,讽刺的意味可太重了。
钱凤萍当时是不能去算账,小何氏是族长儿媳妇,和她闹大了,小何氏不占理,但她也会得罪族长一家。
她只能忍。
而秦书才震惊的看向母亲。
他知道母亲心胸狭隘,时常嫉妒族里比她过的好的,可不知道她居然,上门诈骗钱财?还拿他当借口?
秦高飞也不知道这事,怔怔看向媳妇。
小何氏一下慌了,语无伦次解释:“我不是,我没有,我,当时借钱是真的不趁手,后面是,是忘了还了。”
是没打算还。
她早就不服气了,她是族长的儿媳妇,却也两三年才能得一身新衣裳。
而钱凤萍是秀才娘子那会儿,几乎是一年两身衣裳,永远穿的体体面面,把她都给衬没了。
“娘!”秦书才眼眶通红,攥紧拳头:“您那是骗!您怎能如此?”
“我,我只借了五百文。当时族里不少人都上门借,你几个堂叔还联手占了秦家半亩地呐,我,我这也不算过分。”
对上儿子谴责得目光,何氏下意识开脱。
却没料到,一句话,直接把秦氏族人欺凌弱小的遮羞布给扯开了。
“对,还有半亩水田。”方铜的笑意不达眼底:“账册上也记了,彦哥有半亩田,靠近河流,就夹杂在他几个叔叔的地中间,也不知怎么,种着种着,彦哥那块地就没了,一问四周全是他几个堂叔的地。”
因为地不大,甚至不需要走明面上的转卖土地流程,就悄无声息占了。
乡下人家,要是种地时候,你多种一垄,那都要两家抄家伙干架,要个公道的。
半亩地,就这么消失了,钱凤萍怎么会不知道呐?只是她没办法,争不过那几家。
秦彦放下筷子,只挑眉:“族长爷爷,近来我读了些律法,恰好看到,侵占百姓良田,一亩地以下,是要杖六十的。”
杖六十?那不得把人打死?
方铜都惊了一下,秦族长脸黑的好像抹了一层锅底灰:“彦哥儿,何至于此,我们都姓秦,你族叔他们……”
“爷爷!”秦书才打断:“族人们太过了,这些年,他们仗着族中强盛,在村里行事霸道,还欺凌弱小,您该管管了!”
少年双目通红,却倔强的看着爷爷。
自他读书以来,学的圣贤之道,却没想到家里人、族里人都干的鸡鸣狗盗之事。
秦族长对上孙子赤诚的眸子,一时说不出话。
而方铜父子俩已经起身了:“秦叔啊,看来今个是不适合吃饭了,这账册就先放您这儿?您老也看看,三日后,我再来取。”
再取,可取的不是账册了,而是钱或者东西。
秦族长心知肚明,他目光深深看向秦彦:“彦哥儿,这事我知晓了。对了,你中了案首,族里必然要开祠堂祭祖,不如再办个席面,让村里人也热闹热闹?”
“就让你高飞叔,给你操办席面,如何?”
明面上说席面的事,实际上试探秦彦的态度。
如果他接受,就代表愿意和族人们站在一处,要是不接受,那就……
秦彦淡淡道:“多谢族长爷爷,不过,不用麻烦了。等过几日,家里办席,还请族长爷爷能赏脸。”
说完,他就走了。
方铜要摇头晃脑跟上,他算是琢磨过味来了。
以前,他们方氏,是方金喜欢装模做样,秦氏这里,是那位老族长爱整虚的。
都是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实际没憋好屁的。
这饭吃的累,他想媳妇,想闺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