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那边的事情史书琴一概不知。他们只休息了三天，准确地说不到三天。年二十九下午停业，初二一早开始准备，十二点点着一挂鞭炮开始营业。
店铺的门一打开，餐厅内的席位马上爆满。人们利用假期出来玩耍，玩累了到小吃店随便对付一口，喝碗馄饨，吃顿米线或者面条，饭量大的再要上一个酥饼，有的甚至要一小瓶子白酒或者啤酒，点上一碟子白灼藕片，一盘子水煮花生米小酌一杯，喝得热热乎乎继续逛街。
店里招聘的阿姨这几天在家里忙着走亲戚，初六上班。赵新平顶替阿姨的工作在店里传菜送餐，史书琴考虑赵新平腿脚不方便，给他调换工作，她接手阿姨的工作，让赵新平坐着包馄饨、做酥饼，反正赵新平不用现学，这些技术是赵新平从老师傅那里花钱学会教给史书琴的，赵新平是史书琴的师傅。
赵爸爸忙着下面条、馄饨。透过氤氲的热气，赵爸爸看着儿子媳妇两个人和平相处，他的老脸上笑意深沉。他多么希望儿子媳妇和好如初。
儿子媳妇到现在还分床睡，他们老两口没办法又买了一张简易木板床，置办了一套被褥，挤在儿子房间睡觉。
赵妈妈再老也是女人，和儿子挤在一个房间心里不舒服，天天拿话刺激赵新平：一个大男人不会哄老婆，天天和爸妈挤在一个房间算什么？
赵新平也想搂着老婆美美地睡觉，无奈史书琴不理他这棵葱，他不好硬上，怕把媳妇惹恼了搬出去租房子住，夜里连个影子也见不着，还不如这样各自安好，媳妇在自己的视线内，捞不着搂着至少没便宜了别人，媳妇没在别人的软榻上安眠。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店里三个人本来忙得跟头咕噜，脚不沾地。初五一大早，史书琴感觉肚子痛，痛得她直不起腰来。她很纳闷：月经刚过去，很显然不是痛经。疼的部位不像是胃部，是在腹腔。
书琴起床后梳洗，把自己弄干净去店里忙生意。她扶着盆架捂着小腹，疼得受不了，嘴里喊着：“妈妈！”
赵妈妈搂着孙女还没起来，听到史书琴的喊声意识到不对劲，披着棉袄跑过来，灯光下看着媳妇缩成个虾米，惊恐地喊道：“怎么了？怎么了？他爸，新平，快过来，快看看书琴怎么了！”
爷俩听到喊声一骨碌爬起来，套上衣服跑过来。看到史书琴痛苦得快要倒下了，赵爸爸示意，赵新平把书琴搂在怀里问道：“哪里疼？是不是来那个了？”
书琴抓住赵新平的衣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个过去了。”
赵新平纳闷了，接过妈妈手里递过来的毛巾给书琴擦擦汗说：“那怎么回事？不像吃坏肚子，我们吃一样的饭，我们都没事，偏偏你肚子疼，快去医院吧！”
赵爸爸发动了电三轮，赵妈妈抱了床被子放车上准备去医院。赵新平觉得病情紧急，拿起手机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几分钟后，救护车过来了。跟车医生询问情况后判断是急性阑尾炎，需要紧急手术。
救护车拉着史书琴去了医院。赵新平跟在车上守护。临走他让赵爸爸带上书琴的医保卡、身份证和现金送过去。
史书琴被紧急送到手术台上，抽血化验过后，史书琴的腹腔被打开。阑尾已经穿孔。医生准备马上切除阑尾，清理腹腔内的脓性分泌物。
赵新平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他紧张得手心冒汗，嘴里不停地祈祷：“求神仙保佑，保佑我的妻子平安无事。书琴好了，我做牛做马一定保护好她，不让她这么劳累！”
赵爸爸在一旁看着儿子着急的样子说：“新平，你要是有良心一辈子对书琴好！她太苦了。几个月来，你腿伤不能干活。她一个女人，还奶着个小娃娃，每天睡不到五个小时，钢人铁人能受得了吗？要是没了她，我们的天都塌了！”
“爸，别说了，都是我不好，我被猪油蒙了心，上了人家的当，让书琴跟着我受尽委屈。书琴要是走了，我跟着她去，跟在她后面任她打，任她骂。”赵新平呜咽起来。
赵爸爸被说的头发丝都竖起来：“儿子，你说什么胡话呢？你随着书琴走了，留下两个年幼的孩子，你让我们怎么办？让我们中年丧子，让两个孩子幼年丧父又丧母，你要制造人间最悲惨的事吗？书琴走了，你不能丢下我们，你要把我们打发入土，你要看着你的儿女成家立业。阎王劝不住要死的鬼，慈悲不度自绝人。那时候你走就走，别人不拦着你。你现在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书琴，不准你说丧气话！”
在爸爸严厉的目光里，赵新平好像被唤回了灵魂，痴痴地站在手术室门外，希望从门缝里看到里面的情景。可是，手术室大门紧锁，什么也看不到。他把头抵在门上，仿佛他的脖子无法支撑他的头的重量。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赵新平在心里数着心跳的次数，一遍又一遍地拿出手机看时间，算算书琴进去了多久。
手术室里静悄悄的，扒在门上听不到任何声音。赵新平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紧张到无法呼吸。他掏出手机给史书杰打去电话：“喂！大哥，书琴突发阑尾炎，在手术室里抢救呢。我给你说一声。”他没说万一怎么样，万一书琴走了，不给她娘家人说一声，娘家人还以为他们把书琴谋杀了呢！
史书杰正准备去上班，一听说妹妹在抢救室抢救，马上意识到事情紧急，妹妹病情严重，他给单位请个假，驱车赶到医院里。
史书杰来到手术室外，两眼一抹黑，他心里不放心。医院里有个熟人就好了。这年头，干嘛都要走后门。走后门好办事！可是医院里的人他一个不认识，他心里不踏实。他身在异乡，没个亲戚朋友在这里。他忽然想起于如嫣，于如嫣虽然家不在这里，可是她老公公做了多年的房地产，怎么也认识个把医院里的人吧？
史书杰拨通了于如嫣的电话，于如嫣说道：“喂！有事吗？”
“于如嫣，我妹妹病了，正在手术室抢救，你问问褚弘彦或者老褚师傅，看看他们医院里有没有认识的人，我们好问问情况。”
于如嫣一听急眼了：“史书杰，书琴在哪家医院？”
“县城人民医院。”
“好，我问问。”
于如嫣挂了史书杰的电话，紧接着拨通了褚弘彦的电话。褚弘彦一刻没停给他爸爸打去电话。褚爸爸又给人民医院的院长打去电话，请他务必照顾史书琴。
于如嫣不放心，趁没有课请假和褚弘彦一起赶到医院。
他们见到了赵新平，于如嫣控制住想骂人的冲动说：“我爸爸已经给院长打了电话，让他一定调集医院里最有名的医生，全力以赴给书琴治疗。还说如果有必要请省城的专家过来支援。”
赵新平一听马上跪在褚弘彦面前说：“谢谢！谢谢！”
于如嫣白了赵新平一眼说：“不用谢，她是雨琛的姑姑，是我的姐妹。我们不是为了你。”
赵新平讨个没趣，没人拉他自己站起来继续等消息。
手术室的门开了又关上，褚弘彦认出那是院长带着人进去了。那个人想必是省城的专家了，来的好快。省城到这里怎么也得三个小时，从给爸爸打电话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坐飞机也不可能这么快啊！
过了半个多小时，手术室的灯灭了，院长带着省城专家从手术室走出来，匆匆走了。
不一会儿，护士喊道：“谁是史书琴的家属？”
赵新平说：“我是。”
史书杰上前一步说：“我是她大哥。护士有什么事吗？”
“你们听着，史书琴的手术已经结束了，还算成功。病人暂时待在重症监护室。这两天留一个人在门口候着，其余人可以回去了，门口不能留这么多人。”
史书杰问道：“护士小姐，什么叫还算成功？”
护士解释道：“病人阑尾破裂，分泌物流到腹腔，必须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度过危险期后才能说成功。”
“啊？还有危险期，我以为动完手术等着伤口愈合就可以出院了呢！”于如嫣小声说出了大家想说的话。
护士耐心地解释道：“这个病人不一样，不单单割掉阑尾这么简单，脓性分泌物流到腹腔，是非常危险的，非常严重的。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并发症，甚至危及生命。幸亏省城最有经验的专家就在我们市参加研讨会，我们院长极力要求才把他请来，给她做了处理。不然，我们不能保证病人不出危险。”
史书杰一听，于如嫣间接救了妹妹一命，感激地对褚弘彦说：“谢谢！请你给褚师傅说一声，改天我请他吃饭，谢谢他老人家。另外给他说一声，请院长请专家的人情我来还。”
褚弘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用了，我们是替雨琛尽义务。姑母姑母，相当于母亲。孩子尽孝是应该的。我们雨琛可不简单，是千万贵公子，是棋坛天才。他姑姑必须安全。以后谁要是敢对他姑姑不好，我们雨琛要他好看。”褚弘彦说完，拉着于如嫣往外走。
于如嫣还想留下来看看，褚弘彦说：“没听到护士赶人吗？这里要保持安静，闲杂人等要离开。你是她什么人？你和她有血缘关系吗？你和她在一个户口本上吗？”
褚弘彦的意思很明显，你们这些书琴的亲人，要把书琴当亲人，不能把她当牛马，不能把她当抹布一样丢开。
于如嫣听懂了跟着走了。
赵新平对他爸爸说：“爸爸，您回去吧，如果有需要我打电话叫您。您回去看看店里，把不容易保存的放冰箱里。再在店门口贴上一个广告，广告上写上：因家中有事停业十天，敬请原谅。谢谢！几个字。您在家帮我妈带两个孩子。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等书琴平安出院。”
赵爸爸恋恋不舍地回去了。他两眼含泪，边走边擦，心里默念：“好孩子，一定要好好的！孩子大人离不了你啊！”
史书杰见大家走了，停了一会儿说：“新平，看来书琴十天半个月出不了医院。我回去歇一会儿。以后你白天在这里，我夜里替你，白天我去上班。我们不能都靠这里。”
“哥，不用了，你不用替我，我一定守在这里，离开一会儿都不行，死也要和书琴死在一起。”赵新平坚定地说。
“行，我不劝你了。看来你觉醒了。别像我，你看我活成了个笑话。”
史书杰说着眼圈红了。他没再多说。他现在后悔地想撞墙。他辜负了如嫣这么好的女人，愧对了这么聪明可爱的儿子，找了个世界上最坏最狠最烂的女人，他的家被毁了，他做男人的尊严被狠狠地踩在脚下践踏，让他有冤屈没法申，这种委屈没人诉说。他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哭泣。
史书杰想：是不是得了抑郁症，是不是该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人们不是说抑郁症像感冒一样吗？得了抑郁症不要怕看医生。
史书杰没有回家，他挂了个精神科，找个专家给他看看，看看是不是得了抑郁症。
专家问了他的症状，询问他这一段时间的经历。史书杰开始吞吞吐吐不肯说实话，后来，在医生的开导下说出了实情。医生诚恳地说：“难怪，经历这么多糟心的事，哪个人情绪上不波动？事情不大，吃点谷维素和b1，调节调节就好了。以后你要往好的方面想，别老想着糟心事。想多了有用吗？过去的一页掀过去，你还年轻，从头再来还不晚。”
史书杰走出医院，抬头看看天。太阳躲进云层里，他的心像天一样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