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探监
谢翊走了很久,纪旻还目光呆滞地坐着。
瑞儿忍不住想上前晃一晃,看他还活着不。
刚一动屁股,突听纪旻幽幽叹道:“不止是杀监军,还敢收废帝的贿赂,还敢在大殿之上咆哮叫骂、当着皇上的面自称老子……”
皇上问罪纪婴,前脚刚把人宣进宫骂了一顿,后脚就有人出面指证:当年纪婴曾收受过废帝周禹一万两银子的贿赂。
并答应与废帝里应外合,共谋“大业”。
其实当时皇上在听说这一“罪证”之后,并未放在心上。
毕竟纪婴当年若当真收受废帝贿赂与他合作,谢翊和燕王这会子早就尘归尘、土归土了。
可纪婴当时听那人说完之后,当即就气红了眼。
他直接从地上跳起来,大声吼道:“一万两?!他奶奶的林沐那个狗东西,亏得老子还以为他被廖华裳那妇人给杀了,为了找他都把廖家老宅给搜了个底儿朝天。”
“没想到他竟是卷了老子的钱跑路了!”
“真是苍天有眼,林沐那狗贼降了北齐,跟着北齐回来打他爹,被老子的兵给干死了。不然老子非得把他扒皮抽筋剁碎了喂狗!”
中气十足、痛心疾首的叫骂响彻大殿,回音绕梁,震得殿内摆设泠泠作响。
皇上一听,勃然大怒,直接扒了纪婴的官服,将他扔进了刑部大牢。
还夸赞了指证纪婴的赵炳,将他从禁卫军调去了城防营。
赵炳从正六品的校尉,直接被皇上晋封为从四品的信武将军。
纪旻眼睛微微一转,看向瑞儿,“殿下,您说,这真是我爹干的?”
瑞儿刚想说是。
结果纪旻又开始自说自话,“我问您干啥呀,那时您才多大点?我记得那一年,我爹身边的林副将,有天出去之后,就再没回来。”
“我爹因为这个人的突然失踪,好几年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一闲着没事就开始瞎琢磨,直到最后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
纪旻眼睛一转,“殿下您说,我爹这么个心里搁不住事的人,若当真接受废帝贿赂,答应与他联手起事,会在废帝败北之后,还能睡得着觉?”
吓都要吓死了好吗?
那时候看他爹,整天乐呵呵的。
不像心里藏着事的人。
瑞儿赞同地点点头:所以你看,冷静很重要。
人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发现冲动时容易忽略的许多细节。
难怪娘亲总是三番五次提醒他,遇事一定要冷静。
他眼睛一转,“要不,你去牢里看看纪将军?”
照理说,犯官进了刑部大牢,在没有审案定罪之前,不允家人探视。
太子还在禁足,只好托了谢翊帮忙。
直到三日后的掌灯时分,谢翊才得了空,带着纪旻去了刑部大牢。
大牢里不管白天黑夜,永远只保持一个光线。
牢壁上的松油火盆,一年到头都得点着。
一进大牢,一股呛人的松油味,夹杂着刺鼻的尿味便迎面扑来。
在这里面待上几个月,感觉能被这股味儿给腌透了。
纪婴在大牢最深处,单独一间牢室。
牢子开了铁皮牢门,哗啦一声抽走锁链,推开牢门小声说道:“纪小将军,您只能在里面待一刻钟,有话得快点说。”
纪旻将一枚五两的银锭子塞进牢子手里,“多谢了。”
那牢子悄悄捏着银锭子,呲着一嘴东倒西歪的大黄牙,满意地走了。
纪婴还穿着除掉官服后的那身白衣,在昏暗的牢房里,像一棵水灵灵的小白菜。
只是这棵小白菜正抱着一只烧鸡,吃得满嘴流油。
听见牢门响,立刻原地一碾屁股,背朝墙壁,手忙脚乱将烧鸡放进油纸包,藏在草丛底下,并飞快抹了把嘴。
然后转过身来。
就看到了站在牢门口目瞪口呆的次子纪旻。
他嗨了一声,“是你啊,吓老子一跳。你怎么来了?”
纪旻刚刚溢出眼眶的眼泪,由于情感不足,输出量不够,怎么也流不下来了。
他指了指纪婴身后的烧鸡,“爹,有人来看过您了?”
纪婴神色讪讪,反手将烧鸡拿出来,放到一旁,“你杨伯伯刚走没一会儿。”
原来是定国将军杨邺。
二人皆是北关守将,又是跟着皇上一起归朝的将军。
情分自是与别人不同。
纪旻问了清心殿发生的事。
纪婴站起来,打开牢门伸出头,打量一番,轻轻关住牢门,回到原地坐下。
这才微微倾身靠近纪旻,小声说道:“放心,你爹没事。”
“杀监军的缘由,我已经跟皇上解释过了。再说那监军本就是废帝的人,又事出有因,皇上自然不会深究。”
纪婴阴沉着脸,哼的一笑,咬牙切齿道:“没想到赵炳这个狗东西,居然也是废帝的人。”
或许现在,又成了燕王的人。
“他手里还藏着当年我杀监军后寄到京城求助的信,也有废帝为了收买我,连同密信一并送到羯羚关的一万两银票的票根。”
纪婴咂咂舌,“那可是一万两啊!林沐这个狗东西。”
他满脸心疼,仰天长吁短叹、捶胸顿足,“老子是真特么心疼。”
所以在大殿上,他得知林沐卷走了他一万两银票后的暴跳如雷,那是绝对的真情实感。
皇上看出来了,于是他就被扔到了这儿。
纪旻还是不放心,“爹,您在这儿,对方动手的机会可太多了。”
纪婴一摊手,“老子现在就一阶下囚,一没兵权二没名望,他们杀不杀我有何鸟用?”
还容易暴露对方的底牌。
而且对方跳出来指证他,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交出手中的兵权。
好安插自己的人手。
纪旻:说得好有道理,他竟无言以对。
纪婴斜睨纪旻一眼,又吩咐道:“你跟太子请个假回府一趟,与府里说一声,让她们不用担心。”
“还有,你下次来的时候,带些被褥啥的来。这破地方,夜里冷得很。”
纪旻无语地看了父亲一眼,“爹,坐牢得有坐牢的样子。”
纪婴翻着白眼,不耐烦地朝他摆了摆手,“行行行,那你回去吧。走走走,快走。”
纪旻一笑,又忍不住红了眼眶,“爹,那您,多保重。”
纪婴垂着头不看他,闷闷嗯了声。
纪旻将自己带来的酒菜放到一侧,“这底下,有个小小的炭炉,还有火折子。若是菜凉了,爹记得热热再吃。”
纪婴轻轻叹了口气。
出了大牢,纪旻回头看着那两尺宽的牢门,以及牢门对面墙上大大的“狱”字,心里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就流了下来。
他拿袖子抹了把泪,骑上马快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