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芳华目送着许大茂远去的身影,目光渐渐凝聚。她没完全明白许大茂话里的意思,但父母应该一听就懂,他们都是老谋深算的一类人。
她心里忽的一凝,自己什么时候竟把许大茂划分到父母那一类老谋深算的层次了?莫不是太高看他了?
但确实,每每父母都对他的话极为重视,而自己虽然有时心里七个不愤、八个不忿,最终却也对他十分信服。就连哥哥的行事,比起许大茂来,也稚嫩太多。
这般想着,董芳华骑上单车,风风火火地往家赶去。没请回许大茂,还是早点回家告知一声为好。
董正还在市政府忙碌着,准备回家。
今天连开了两场会,上午是市委常委扩大会,议题众多,但重中之重的还是轧钢厂第六分厂的领导班子建设问题。
红星轧钢厂第六分厂,那可是专门生产出口创汇电器“热的快”和“热水器”的分厂。
这个分厂的组织架构级别已经从正科级,火箭般地提升到了正处级。可以想象各方面对于这个分厂的重视。
而一旦第六分厂组建完成,整个红星轧钢厂也将随之升格,成为正厅级的企业。这是必然的,一年可以创汇数亿m元的企业还不升格,可说不过去。
红星轧钢厂这一升格,光处级、副处级的中坚领导岗位就能多出十多个,更别说厅级、副厅级的高级干部岗位了,简直让众人垂涎三尺。
谁不想在这其中分得一杯羹?另外,工业部、外贸部、商贸部都想把手伸过来,权力的博弈可不是一两场会就能解决的,更多的是私下的妥协和交换。
下午开的是市政府内部会议,主要商讨可以出任轧钢厂干部职位的候选名单。
各种电话,打招呼,递条子的数不胜数,也烦不胜烦。董正只觉得头昏脑胀,脑袋里像是装了一团乱麻。
秘书敲门进来,轻声提醒道:“领导,高官专车已经在楼下候着了。”
董正这才不再耽搁,和秘书一起下了楼。一路上,遇到的干部纷纷讨好式地打招呼,脸上的笑容如花,谄媚至极。
到家门口后,专车载着秘书离去,董正迈步走进家门。
还在客厅里,就听见儿子正在那儿埋怨着:“这许大茂,怎么连顿饭都不来吃?是不是还在生闷气呢?”
董正不禁愣了一下,他让女儿去请许大茂,预想的选项里可压根没有许大茂不来这一答案。眉头微微一皱,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家里人都在,董芳华和妻子韩萍坐在一起,小声的在讨论着什么。
儿子董国华翘着二郎腿,意气风发地坐在另一边,口里嘟囔着今天可是专门回来招待许大茂的,这家伙竟然不给面子,让他有些生气。
听到咳嗽声后,都转头看向门口。就见董正进了门,赶忙起身向他打招呼。
董芳华更是大呼小叫的起身,小跑到父亲身边,熟练地接过他的外衣,小心地挂到衣架上,真是贴心的小棉袄。
在女儿的拉扯下,坐到了沙发上,董芳华还麻利的给他倒了一杯水。
坐下后,小喝了一口水,润了一下喉,才开口道。
“怎么回事,芳华?难道没碰到许大茂?”董正面色有些严肃,两道浓眉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旁边的董国华也一脸的生气,抱怨道:“爸,今天我可是推了好些人的邀请。我这马上就要去昌平县任职县高官了,多少人上赶着巴结我,我都推了,今天想着请他来家里,好好喝一坏,这许大茂也太不给面子了!”
董正一听,脸色一沉,瞪着董国华厉声道:“你小子别得意忘形!越是身处高位,越要收敛心性,别整天喜形于色!任何事都别先着急下结论,多听,多思考,还当县高官,乡高官都比你沉得住气”
董国华立马缩回沙发上,虽然有些气不顺,可父亲的责问是有道理的,只得老实起来。
转过头,董正又看向女儿董芳华,问道:“芳华,许大茂到底是怎么说的?”
董芳华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把许大茂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爸,许大茂说他对我们帮他转到市工艺美术厂的事表示感谢,并说了拒绝的理由。”
“他对市里勿忙扩大“热水器”项目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乐观,怕万一‘热水器’项目没有达到预期,事后追究起来,他怕逃不过,而能遵照市里调令,退到城郊小厂去,那谁也奈何不了他。”
“现在他来咱们家联系,接受咱们的好意,怕也会给我们惹上麻烦。毕竞“热水器”的项目可不小。”
最后董芳华还补充了一句,‘我也觉得他的话有道理,所以也没再勉强他来咱家。”
大家听后都沉默了,董国华最先按捺不住,挠着头说道:“我在厂的时候,和外贸部充分沟通过,还论证过的。怎么可能‘热水器’项目出口会有问题!‘热的快’产品可是供不应求,‘热水器’肯定也差不了!”
母亲韩萍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你懂什么!许大茂是最了解产品的人,此一时彼一时,你不懂,因人成事你不懂?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你没听你妹说呀,他是觉得现在市里太着急出成绩,反而容易出问题,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你可不能光往好的方面想,万一呢?”韩萍听懂了许大茂的意思。
董正也认同妻子的话,缓缓点了点头,自责地说道:“现在看来,许大茂才是最清醒的。我们对他的话,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确实,如果‘热水器’产品出口没达到目的,那追究起责任来,可不是闹着玩的。宁肯不捞好处,也别去冒险。
这次本想感谢许大茂,没想到他又一次提醒了我们。看来我们替他谋划市工艺美术厂位置的那份善意,他是领情的。
这关键时刻不串联,也是正确的,倒是咱们都有些飘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