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意!”
梁泊已经认命而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
“阿牛...”
在周延的陪同下,一身戎装的李遗手持乌枪,腰挎战剑缓缓走来。
姚文意抬眼一瞥,不屑一顾就将战刀直插而下。
“嗖!”
笔直的一根箭矢竟然就颤抖着尾羽钉在了他的脚旁。
姚文意果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正视带着不比自己少的人手而来的两人。
李遗明白,这根箭矢吓不到姚文意,这位公子哥永远只对自己想不通的事情感兴趣。
这是李遗自穆云垂之事中得出的认知。
果不其然,姚文意站直了身子,刀剑斜指梁泊咽喉,耐心等到李遗走到了说话的距离上。
周延放下弯弓,表情复杂,不敢去直视姚文意,掩饰地擦擦鼻子,低声道:“你最好真能保得住我。”
李遗低声道谢,然后他也不与姚文意说那些有的没的。
“这人不能死,我要活的。”
看不到姚文意面具下的表情,但他那看傻子般的眼神意思很明了:“真拿我当傻子?”
整个梁国,若说谁对李遗梁泊关系最为清楚的,非姚文意莫属。
毕竟自济水湾之后,李梁二人的所有境遇可以都归因于姚文意。
李遗也知道姚文意不是好糊弄的,可情急之下他也想不出好的说辞来。
脑子里飞速地运转,搜肠刮肚却也找不出下文来。
可人都来了,场面架在这了,就算底气不足也得冠冕堂皇地把人留下。
姚文意却看向了周延:“你敢射我?”
周延面露难色,直接道:“姚都尉,我也是听令行事。”
姚文意长长哦了一声:“那你复命的时候告诉你那摆设都尉,我暂时放过他是因为他不是正主,现在正主马上就死,他要是想一起死我也可以成全。”
被姚文意刻意无视的李遗不觉尴尬,替周延接话道:“姚小侯爷说的是,但是这人真不能死,威侯要活口。”
姚文意又是长长哦了一声:“周军司马?此战之后,豫州再无怜人,威侯还留着活口做什么?”
周延无语,看向李遗,李遗却将求助似得目光投向了他。
威侯要人本就是无稽之谈,李遗假传军令,最后还要自己来圆?
好好好,都是老子,就拿我装孙子。
周延心里暗骂不已,脸上却正色道:“侯爷的心思,卑职不敢猜。虽说姚都尉非顺命营的人,但此次配合威侯出战,我想还是听令行事的好。”
“拿威侯压我?”
“卑职不敢。”
姚文意僵住不动,不说放人还是继续动手。
李遗周延自然不敢催促。
梁泊却沉不住气道:“要杀就杀,反正是个死,你们废什么话?!”
虽然被姚文意当胸踩得仰面朝天,看不清李遗面庞,但是梁泊还是怒气难消道:“叛徒,我死姚家小儿手里也不死你手里!”
姚文意不说话,手上沉了一分,梁泊脖颈瞬间有鲜血渗出。
就算嘴上再嚷嚷不怕死,梁泊也知道适时止住话头。
几人说话间,天边得响箭吸引了几人注意。
周延面色凝重:“怜人到城门边了,约莫已经进城了。”
有不同所属得人疾驰而来,分别依附在周延和姚文意耳边低语几句。
周延看了一眼李遗,又看了一眼姚文意。
确实姚文意最先发话:“听令!”
“迅速肃清残敌,从西门撤出!”
周延却下了截然不同的命令:“协同姚都尉所属城内作战任务结束,步兵改回骑兵,准备城中巷战!响应侯爷!”
同为羌骑的两队军士井然有序的分别行动起来。
作为最后离开此处的四人,姚文意还是没有将梁泊交出,却也没有当场杀掉。
看着五花大绑被姚文意押走的梁泊,李遗缺了一指的右手掌突然隐隐作痛。
他下意识就要追赶上前去,周延却一把拉住他。
姚文意所属的狼营只有他一部参与了此战,其余人马不知去向。
而黎纲交给他的任务,简单却最为重要。
稳定住少葛镇,不能不让内乱的怜人不起事,又不能让他们成事。
显然领着骑兵下马打步兵巷战的姚文意做的相当不错。
毕竟不是自己的属下,伤亡大了不好与符信交代,黎纲让他们在怜人进城之后即刻撤出。
剩下瓮中捉鳖的事情,就是顺命营的事情了。
天际传来一声暴喝:“把人留下!”
李遗惊疑转而惊喜地看着一道疾驰而来的壮硕身影,险些叫出声来。
梁犊看也不看旁人,从李遗等人身旁策马而过。
周延失声道:“怜人怎会突进如此之快!”
下一刻他也明了,这人明明是带了寥寥几人突进!
这哪里是打仗,简直是江湖作风!
帮助李遗逼迫姚文意放人,周延是有私心在的,毕竟俘虏握在自己手里怎么都是一件好事。
当下情形却是完全不同了。
周延迅速指挥部下围拢突到此处的几人。
而那边起初不以为意的姚文意,却在身边一个参与过济水湾战斗的姚姓同族出言提醒后猛地猛地拨转马头,从未有过的杀气喷发而出。
“少主!就是他杀了二少爷!”
怜人后方。
同样看到了天边响箭的谢奇忍不住担忧,对身旁默默观战的卫陌道:“帅爷,他们遇到麻烦了。”
卫陌却冷静得许多:“谢先生对自己的弟子们有信心吗?”
谢奇不知他为何突然如此问,却还是默默点头。
卫陌笑笑,虚弱的声音继续发问:“那谢先生觉得,我们拿下少葛镇要多久呢?”
谢奇老实答道:”如果顺利的话,此刻应该有捷报传来,但是并无讯息,响箭又起,我不敢妄言。”
卫陌道:“豫州怜人精锐虽比不得正规军队,但万余人拿下少葛镇本应该是摧枯拉朽的事情,更何况还有数百骑兵掠阵。此时不顺说明梁兵的援军到了。应是羌骑。”
同样能够推断到这一点的谢奇默默无声,他在等卫陌的下文。
卫陌却突然转了话锋,说起了毫不相干的事情:“谢先生,是阳夏谢氏?”
谢奇心生疑惑,但卫陌那虚弱的精神此刻却有强烈的交谈欲望,心里有些许不安的谢奇点头称是。
卫陌又问道:“我非世家之人,不太懂世家的事情,谢先生可知道世家部曲与官家军队的区别?”
谢奇老实道:“官家军队养在军营,世家部曲平时耕读,战时...”
谢奇一点就透,激动得站起身:“帅爷您...”
卫陌笑而不语。
怜人与梁兵作战可以说毫无优势。
表面上唯一得人数优势在巨大得装备、战术、指挥劣势面前不值一提。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怜人压根算不上军士。
但是这也是卫陌此次起事最大得依仗。
少葛镇不能顺利拿下又如何,野望关同样唾手可得。
谁说少葛镇至野望关,野望关至洛京,洛京再往西就没有怜人?
怜人与平民,谁能分得清?
纵然是他卫陌,当面也分不出来。
但是怜人识得他卫陌就足够了。
这就是我取之不尽的兵源,随意变化战术的依仗所在!
谢奇紧提的一口气还没松下,又想到另一个要命的问题。
“洛京中羽林不会动,可羌骑尽出也足够了,看当前局势,应只有一营在此。”
卫陌高深莫测笑道:“到了此刻,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世人只知怜人帅爷,帅爷是人,会死的,所以一定要有继任。我做事比较谨慎,留下了两个。”
笑得无比轻松的卫陌似乎在说着一个于己无关的故事:“吴洛在北,赵无措公班师路上不无聊。陈却在南,不知哪位侯爷去过过招。”
“谁能活下来,谁就是新怜帅。”
“赵一想下大棋,但是对手棋力,只能费费脑子狠狠心,多筹谋几步。”
谢奇心中还有疑惑,但是卫陌一连说了这么多话的卫陌已经疲累地闭上了眼睛。
口中的呢喃没有人能听到了:“时不我待,有劳诸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