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春木然地下了床,用冷水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人面色憔悴,眼睛里满是悲伤。
他深吸了一口气,扯了扯嘴角。
他以为自己跟上一世走了不一样的路,就不会有那样的悲剧发生了。可是谁知……悲剧根本就没有远离,依旧围绕在他和他的家人的周围。
那双眼睛还在死死地盯着他们,可能随时都会对他们下手。
他还不能倒下,不然这一世又白活了。
出门前南春将那碗早已凉透的醒酒汤倒到了厕所里。
岩管家见他下来了,忙说道:“二少奶奶,您起来了?我这就让人准备饭。”
“不用了,我刚起床没什么胃口,去商行再吃吧。”南春说道。
到了商行,柏大海和许水生忙跟着南春到了楼上。
“二少奶奶,昨天晚上的事我们听许飞说了。这个尤七真是死有余辜!那生意明明是韩五爷交给您的,他不去找韩五爷的麻烦,偏来找您的麻烦。”柏大海气愤地说道。
“欺软怕硬嘛,跟韩五爷比起来,我确实更好欺负一点。”南春笑着说道。
“二少奶奶,我还是多安排几个人跟着您吧!”许水生蹙眉道。
“对,多安排几个。”
南春喝了口茶,说道:“这事儿你们跟柏寻说了吗?”
许水生和柏大海对视了一眼,有些尴尬地说道:“已经发了电报了,二少爷之前特意交代过我们……”
“你们紧张什么?我又没说你们做得不对。啧……痛死了。”南春有些痛苦地揉着太阳穴。
“二少奶奶,您怎么了?”柏大海忙问道。
“我今儿也不知是宿醉的原因,还是尤七手下对我用了药的原因。这头……疼得厉害……”南春蹙眉道。
“用了药?用了什么药?”许水生有些紧张地问道。
南春摇了摇头,说道:“可能是迷药之类的吧,就觉着浑身发软,头疼反胃,挺难受的。”
“您还是去医院看看吧,租界里洋人的医院条件好,大夫的医术也高。”柏大海说道。
“租界里洋人的医院?算了吧,不用那么麻烦,我可能就是宿醉不舒服。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南春摆摆手说道。
马大夫不是洋人。
“您还是去看看吧,若是二少爷知道,怕是会生气。”柏大海劝说道。
许水生以为南春是因为魏二姑娘的事对租界,对洋人不喜。
他说道:“二少奶奶您别担心,租界洋人医院里有个大夫,不是洋人,他跟咱们大少爷的关系不错。”
“太麻烦了吧?”南春心里一颤。
“不麻烦,杨大夫跟大少爷走得很近。以往大少爷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他帮大少爷看病的。”许水生说道。
杨大夫?
南春有些失望。
那……那个马大夫是谁?他在哪儿?
能被家主请到柏家寨的人,必定是柏家信任且熟悉的人。
既然这个杨大夫与大少爷相熟,说不定他认识那个马大夫呢?
“行,那水生你陪我过去看看吧。”南春想了想说道。
仁德医院位于租界的繁华地段,楼的外墙用的红砖,搭配着精致的欧式雕刻与拱形门窗。坡屋面屋顶,覆盖着红瓦,看着挺气派。
走进医院,一股药味扑鼻而来。许水生带着南春径直上了三楼,左拐第三间停下。
许水生敲了敲门。
“进。”
打开门之后,屋里坐着一个穿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人。
“杨医生。”许水生说道。
“这位就是二少奶奶吧?”杨医生摘下口罩,笑着跟南春握了握手。
“二少奶奶,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杨武德医生。”
南春睁大了眼睛,他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这不就是上一世给他和阿娘看病的那个洋城马大夫吗?
去给他们看病,还用了个假名字?
“杨医生,久仰大名。水生说,在洋城就数您的医术最好。”南春说道。
“过奖了过奖了。您是哪儿不舒服啊?”杨武德笑着说道。
“水生说您是信得过的,我也就不瞒您了。昨儿我跟朋友小聚,喝了些酒。然后被歹人的手下绑了去,他们不知道给我用了什么东西。我今早一起来是浑身乏力,头疼欲裂,还恶心干呕。”南春郁闷地说道。
“哎哟,这也太惊险了。那些人用的东西是让您吃下去了吗?”杨武德忙问道。
“没有,只是用了帕子捂住了我的口鼻,许是迷药之类的。我就觉着头晕目眩,腿脚发软。”南春说道。
杨武德听罢像是松了一口气。他给南春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没什么事。
“您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就行了。”杨武德说道。
“好,多谢。”
坐上车,南春说道:“我就说没什么事吧,你们太紧张了。”
“大夫说了没事,才能放心啊。二少奶奶,您还是回柏园休息吧。”许水生说道。
南春点了点头。
上辈子给他和阿娘治病的那个马大夫就是这个杨武德。
他跟大少爷走得近,深得大少爷的信任。
那大少爷应该很清楚他和阿娘的病因,家主肯定也是清楚的。
他们明明知道原因,却不告诉他们,甚至欺骗他们。
还任由柏富贵到处散播谣言,说他和阿娘得了会传染的怪病,吓得人们不敢靠近他们。
就跟那个大狱里逃出的杀人犯一样。
他是不是真杀了人,无人知晓。
人们只知道他得了疯病,会杀人。没人敢靠近他,更没人会去救他,大家巴不得他快点死了。
之后他死了,没有人去追究他的死因,也没有人会去想事实究竟是怎么样的。
上一世因为爷爷的失踪,还有他拒绝跟柏寻成婚,怕是已经惹得家主不快。
这个大狱里逃出的杀人犯在他屋后停留,又把包着烟土的黄纸包扔到了他屋里。
上一世他没见到那个黄纸包,应该是被前来查探的柏大管家捡了去。
家主应该是怀疑那个人跟他有过接触。
所以才对他和阿娘动了手。
南春苦笑了一声。
飞来横祸,无妄之灾啊!
他和阿娘的的确确什么都不知道。
可有人做贼心虚,又怕事情败露,才会这么火急火燎又小心翼翼地杀他们灭口吧。
而让他们如此紧张的东西,就是烟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