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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映璇走上前,精致的面容在漆黑的夜色中若隐若现,她声线清晰明朗。

“侯爷若想娶我姐姐,大可以光明正大上门与我父亲协商,不知为何却要行夜半抢劫之事?我韦家门风清正,既被我瞧见了,我是不会包庇侯爷的。”

宋拓眼前一黑,”我何时抢劫了!”

他此刻一身狼狈,被反剪住胳膊捆住,抬头都困难,借着月色却见韦映璇一双漂亮的绣花鞋立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竟让他心头有几分慌。

“映璇。”他咬咬牙,“你先让人把我放开,我再与你解释。”

韦映璇不答,又继续道:“女子出嫁有出嫁的礼数,侯爷既想和我姐姐出双入对,却又不顾我姐姐的体面与名节,无媒无聘便劫了我姐姐,此事我不知该如何评判,还是请官府的人来评评理吧。”

“不可!”宋拓眼底浮上一层惊恐。

急切道:“映璇,你万不可冲动,你我夫妻一体,你是我侯府夫人,若到了官府,我因此事被降罪,伤的是侯府和你娘家的脸面,若连累我被罢官夺爵,于你和远哥儿又有何好处?”

“祖母身体不适,受不得打击。若知晓今日事闹到了官府生出什么三长两短,便是你我做孙儿孙媳的不孝。”

“且你还未听我解释,我今日之所以如此做,是有原因的。”

韦映璇不假辞色地打断了他:“便是天大的原因,也该白日里大大方方登门求娶,而非深夜里穿着一袭夜行衣摸来我韦家劫人,侯爷是瞧不起我兄长还是瞧不起我父亲?又置我韦府于何地?”

宋拓冷汗涔涔,艰涩地道:“你误会了,我并非那般想的,一场小误会,何必如此大阵仗,你先叫他们把我放了,我自然让映雪回去。”

“看来侯爷还不知晓自己做错了什么。”韦映璇吩咐栀茉,“你即刻去报官,侯爷如此好的口才,不去官府辩一辩可惜了。”

宋拓心头登时一慌,低喝道:“慢着!韦映璇,你如此做,是拿侯府的百年声誉泄你的私愤!”

“随侯爷如何说。”韦映璇一脸不为所动,“我既是侯府的主母,也是韦家的女儿,总不能眼睁睁瞧着我姐姐被掳走,栀茉,还不快去。”

“是,大奶奶。”

“且慢。”宋拓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忽而又放缓了语气,“映璇,你我再不和,你到底是侯府的主母,你可想过你今日这般做,是彻底毁了你我夫妻间的情分?”

韦映璇觉得很好笑,唇边便真的旋起一抹笑。

她反问:“我从未感觉到与侯爷有夫妻间的情分,既是从未有过,又怎会害怕失去?”

昨日宋拓曾说想与她恢复到他们刚成婚时的琴瑟和鸣。

琴瑟和鸣。

曾经她也是如此认为的,那时新婚伊始,姐姐尚未带着峰哥儿回来,宋拓虽未与她圆房,在她心里却也不一样了,拜了堂,圆房是迟早的事,既已成了婚,他便是她的夫君。

出嫁从夫——深刻在她心里。

那几日,他们一起泛舟湖上,一同在书房里读书习字,她眼里全然是他伟岸俊逸的身影,可他却总是心不在焉。

若喜爱一人,又怎会常常忽略?

她也是后来才看清,从头到尾宋拓都未喜爱过她,他们的成亲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家族联姻。

到底是个小古板,被父亲教养的恪守妇德,她想着,此生既做了侯府主母,便是要为侯府兢兢业业操劳的,也许宋拓看在她勤劳持家,大度不与姐姐争宠的份上就会多看看她。

她所求不多,给她几句温言软语,片刻的陪伴就好,如此期待着,寂寥又漫长的后宅生活总算有个盼头。

直到她病了,倒下了,彻底瘫痪了,一日日苦等却如何都等不来他的关怀,直到她快去世前那日,她强撑着一口气却看到峰哥儿在中举宴上欺辱远哥儿,远哥儿卑微地走向他父亲,宋拓是如何冷漠无情地对待他。

他没有心,他从未善待过她和远哥儿!

那一天,她对侯府,对宋拓最后一丝的信任崩塌了。

他们之间还能剩什么情分呢?什么也没剩了。

“好好,即便你不念在夫妻情分,也不该罔顾事实,我今日接映雪怎能算强掳?她做娘的,许久不见峰哥儿了,我只是让他们母子相见,只是不想惊扰岳父大人和大舅哥,这才趁夜接映雪出府,原本是打算见过之后便把她送回来的。”

韦映璇懒得与他辩论,“侯爷这些话留着去公堂上申辩,若能辨明‘冤屈’,我自然无话可说。”

宋拓被噎得面红耳赤,他不能真的让栀茉去报官。

深吸口气,从牙缝中挤出:“我写罪己书一封,画了押给你,你将我放了,此事一笔勾销,如此你可满意?”

今日之事若是闹到官府,他的前途便毁了,深夜擅闯岳父家劫人,传出去他的名声和侯府的百年声誉便会毁于一旦,外人只会说他侯府不懂规矩,只会说他宋拓品德有亏,是个半夜爬墙的宵小之辈。

到那时他便成了宋家的罪人,宋家嫡支旁支上千人都会指着他的脊梁骨,骂他毁了祖宗基业。

韦映璇似笑非笑,“自然是满意的,侯爷早该如此痛快了。”

栀茉拿了提前备好的纸张,下头还趁了张薄木板,又贴心点了根蜡烛放在宋拓身边。

阿忠松开宋拓右手的麻绳,按着他的半个身子。

宋拓愣愣地看着,当他瞧见栀茉连毛笔与墨盒都带在身上时,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不对!”他愤怒地问出一连串问题来:“你算计我?否则你又是何时知晓我出门的?方才那两人明显不是侯府的护院,你作为侯府主母,竟与外人勾结算计我?”

“我劝侯爷谨言慎行。”韦映璇扯扯唇,坦坦荡荡地道:“此两人,是我特意向王夫人借了王府的护卫,请他们夜间在娘家附近暗暗值守保护罢了,他们二人有名有姓,经得住查问,侯爷不放心大可叫人去将军府问。”

“倒是侯爷所作所为却让我大吃一惊,竟真做下这等宵小行径。”

宋拓面色铁青,双唇紧抿,眼中闪烁着不甘的怒火。

好一个王将军府,好一个王夫人。

连护卫都能借到,想必不是一般的交情,她韦映璇竟偷偷结交了如此背景深厚之人,实乃他未想到的。

今日之事他已经深思熟虑多时,却不曾想事未成,却又被挟制!

韦映璇实是狡诈!恶毒!亏他还想着与她重修旧好,此毒妇却一心想着算计于他。

他拳头握紧,喉间像憋了口血一般。

“侯爷若打算写,便写清楚些,从上回污蔑我在湖心岛与外男通奸,到今日趁夜上门掳走我姐姐,一桩桩一件件都须得交代清楚了。”

“若侯爷不写,我也不多话,直接请官府人前来说道!”

她很想真的把宋拓送去官府,最好叫官府重重地罚,可惜了,宋拓就算被降罪,她也无法借此事和离,若他被夺了爵,远哥儿却是更亏了。

不过眼下她也不急,饭要一口口吃,事要一步步来。远哥儿尚未到袭爵的年纪,若想提前袭爵,她便要做另外的谋算,今日拿到罪己书便是多添一分胜算。

宋拓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垂下眼,哑忍地选择了妥协。

“我写便是!”

言罢,他提起笔刷刷刷地在纸张上书写起来,待写完一篇,伸手在印泥盒里重重一点,准备按在纸张上。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韦映雪突然大叫:“停停停!侯爷,你不能按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