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桢清没有上船,可是太子下船了。
一身锦衣,腰间的玉带却很松,显得浑身上下带着一股慵懒颓靡之气。
“子清,又见面了。”
另一边,林玉蝉还在船上,遥遥的看过来。
刚刚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唐玉笺忽然安静了,表情很怪,带着一点嫌弃,又像是觉得有一点晦气。
察觉到对面人似有若无的视线,她往云桢清身后躲去。
云桢清不动声色地掩住她的身影,“太子殿下,巧遇。”
“不巧,子清不愿来见孤,孤只好来亲自见见子清了。”
“殿下要说的事,不必再说了。”云桢清神色少有的冷淡。
“子清,你上次尝了这东西,感受不出妙处吗?”
太子走近一步,泛着淡青色的面容上勾起令人极为不舒服的笑意。
“只要你多感受几次,自然就会理解为何有人对此难以割舍,或许你便不会再坚持将其禁止。”
晚风吹拂,空气中弥漫着初秋特有的干燥气息,周边摊贩上浮动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食物香气。
掩盖了太子身上若有似无的寒食散气息。
这种石料制成的药粉中,其中一味是石硫磺,闻起来像是碾碎的鸡蛋壳。
这种散剂不知何时起在名流雅士间悄然流行开来,服用后能让人感到精神异常亢奋,被许多男子用来助兴,文人墨客也视它为激发灵感的灵丹妙药。
朝中下令销毁药方,但王孙贵族和世家公子之间仍然暗中流传使用。
此前,太子利用寒食散控制了许多权势滔天的大臣,文官武将,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
云桢清官居尚书右丞,手握重权,管兵、刑、工三部及下辖十二司,负监督与稽核之责。
他力主禁止这药,不仅仅是阻断了贵族世家沉溺于药粉所带来的极乐,剥夺了他们依赖此物的享乐之道。更有可能改变整个朝堂的权力格局。
圣上已经采纳了他的禁药建议,并且对这东西表现出极度的厌恶。
倘若圣上得知连太子也沉溺于吸食这种散剂,那么恐怕太子的储君之位很都将不保。
所以,太子无论如何,都要拉云桢清下泥潭。
“开条件吧,子清莫要再拿这件事要挟,”太子懒洋洋地靠到身旁随从身上,一身骨头都像软的,“直接提条件,如何?”
云桢清拱手,“若是殿下没有别的,子清就先告辞了。”
显然是不愿多谈,也不想让身后的少女听到这些隐晦之事。
随即,对面传来一声嗤笑。
太子的目光越过他,落在唐玉笺身上。
“小文姑娘,我们又相遇了。”
云桢清停住的离开的动作,皱了皱眉,缓慢抬眼。
“小文?”
碎发间,那双漂亮的眼里若有所思,“玉笺,你何时认识的太子?”
唐玉笺压低声音,“前两天刚认识的,这不重要。”
显然不想细说。
她拉着云桢清往外走,可偏偏太子向外跨出一步,拦住唐玉笺。
“小文姑娘怎么对孤视而不见,你不是说,孤很特别,让你感觉与众不同吗?”
说这么大声,这光彩吗?
唐玉笺直接翻供,“记错了吧,我不认识你,你也不特别,你和我认识的男人都一样,你还流连花楼,有种很养胃的感觉,很俗气。”
左拥右抱还露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不是太闲了就是吃得太饱了。
太子笑意微顿,“?”
身后几个随从脸色都变了。
唐玉笺推开云桢清,假装不认识他。
“我知道你很震惊,因为你定是认错人了,你看起来很装,不好意思请离我远一点,我很忙。”
她是妖怪,妖怪要什么素质,那是人才有的品质,她不做人好多年了。
“小文姑娘是觉得上次我酒买少了?”
太子心理素质还不错,竟能面不改色地说,“那下次你的酒我都要了。”
想那身份压她的时候就自称孤,想与她好好说话时就自称我。
唐玉笺半笑不笑,严词拒绝,“要也不卖给你。”
她转过身,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云桢清,做出一副陌生的姿态,“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你挡到我的路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云桢清皱了下眉。
侧身给她让开路。
太子似笑非笑,“世子的这位表妹真是颇具趣味。”
在他转身离去之际,又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若是连子清身边的人也沉溺于那石散之乐,你还能如此坚持地要将其禁绝吗?”
云桢清面无表情,回头时太子已经笑着摇扇远去。
一路上,世子周身气息凛冽。
昭文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回到府上,在院中的桃花树上看见早归的少女。
他表情很淡,“玉笺。”
唐玉笺上下看了看他,“那人就是历劫天神,你记得躲他远一点。”
“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云桢清难得对她冷面一次,语气很淡。
“玉笺,他认得你。”
“你明知他是谁,却还是去接近过他吗?”
他的神色冷淡,身体上的血液也像被冻住,明明初秋的天还带着热意,可他却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凉气沁得僵硬。
他想到唐玉笺言之凿凿地对他说,她未来会爱上太子。
那些话本之说在他看来许是无稽之谈,可一想到唐玉笺主动接近太子,又想到太子离去前的那句话,他就无法抑制地感受到失措。
可下一刻,所有因担忧而产生的愠怒蓦地凝住了。
因为唐玉笺说,“是他先让人在我的糕点和茶水里放那种东西,我去看看他是何方神圣,不行吗?”
“什么东西?”云桢清声音紧绷。
“那种鸡蛋壳味的粉末。”
唐玉笺对他此刻的惊骇一无所知。
等了良久,没听到他的回应,她认真的叮嘱。
“之前我身边那个高高壮壮的姑娘是太子安插的眼线,我把她关在后院了。云桢清,你要小心了,你府上有他的细作。”
无数纷繁的思绪如潮水般涌入脑海,相互冲撞、交织,让他头疼欲裂,最终却归于一片虚无。
云桢清胸腔中掀起惊涛骇浪,以及前所未有的震怒。
他想起了太子离开前的那句话。
「若是连你身边的人也沉溺于石散之乐,你还能如此坚持地要将其禁绝吗?」
垂在身侧的手指死死攥在掌心,淡青色的血管因怒意和后怕而绷紧凸起,在如玉般的肌肤下交错成网。
原来,太子是在说她。
他竟想将那明月般干净无瑕的姑娘,沾染上污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