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最近的处境,大概有些艰难的。”
恩师这样说着,目光落在云桢清身上。
“说起来,这里面也有你一份推波助澜的责任。”
“此话怎讲?”
“林姑娘月余前与废太子多有来往,自太子罢黜以来,她也因左丞的失势而成为众矢之的,遭受了不少心怀叵测者的非议。作为一个无辜的闺阁女子,其处境之艰难,不言而喻。”
云桢清沉默听着。
恩师言外之意,若非云桢清之举导致太子党倾塌,林姑娘也不会陷入如此窘迫的境地。
这件事,云桢清也听到过风言风语。
祸不及子女,更何况是一个与朝堂纷争毫无瓜葛的姑娘。
楼下,林玉蝉站在那辆损坏的马车旁,十分无助。
马车上堆满了物品,而左丞府距离此地又相当遥远,她身上衣衫单薄,显然不能就这样走回去。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婢女轻轻拍了拍她,指向了楼上。
慌乱中,林玉蝉抬头看见了云桢清,含着雾气的眸中顿时亮起来,生出几分希翼,仿佛看到了救星。
站在断了车轴的马车旁,用哀求的目光看着遥遥看着他。
云桢清吩咐昭文下去,将自己的马车让给林姑娘使用。
谁知林姑娘随后跟着昭文一道上来了,亲自来感谢他。
要走时,她身边的婢女忽然低声同她说,“小姐,你还没用膳,这么晚回去府上一定都用过膳了,听说第一楼菜品极佳,小姐不如吃过了再回去。”
这话自然被房里另外两个人听见,恩师当即笑着邀请她坐下。
林玉蝉羞红了脸,轻斥了婢女一句,抬眼看向云桢清,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云桢清颔首,礼貌地对她说,“林姑娘,请坐吧。”
离开时,云桢清不知出于何种考虑,让昭文去买了份烤乳鸽打算带回去。
却不料下人在忙碌中,不小心将其放回了林姑娘的马车上。也是这个小小的差错,才导致了林玉蝉一路追到府上,又过度惊吓而昏迷送至医馆。
这中间,处处都是巧合。
云桢清不解的是,为何林玉蝉会对他府上的那位姑娘感到害怕。
明明那位姑娘的妆容并不算恐怖,多看几眼甚至觉得有些可爱。
而林玉蝉则是说,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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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桢清回到府上时,天色已近破晓。
他穿过庭院,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院落中的那株桃花树,平日里那位姑娘总爱坐在那里,但此刻她并不在。
的确,现在这个时间,她应该已经休息了。
云桢清眉眼疲倦回了房。
再次醒来时,太阳已经高悬在天空,日上三竿。
他平时并不贪睡,但最近却时常被药瘾困扰,身体不时感到如同被虫蚁啃食般的不适,有时他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因疲惫而睡去还是因痛苦而昏迷。
每次药瘾发作,他整个人像被水浸过一样,状态十分糟糕。
熬过药瘾发作后,云桢清才出门,不知是否因为最近太过关注那凭空出现的人,他打开窗户的第一反应,就是望向院落中的那棵桃花树。
树上依旧空无一人。
云桢清静静地思考着,莫非是那来历不明的姑娘已经离开了?
落在窗棂上的手指无意识收紧,心中突然漫出一种空落。
他犹豫地按着胸口,怀疑药瘾的影响还未完全消退。
云桢清回到桌旁,翻起一卷书,缓慢看着,良久后眉头皱起,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问那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昨夜他说出那句‘你的外貌异于常人,不宜轻率显露于人前’时,其实是担心风言风语传出,会有天师做法。
可说出那番话后,云桢清看到她面上一愣。心里第一时间漫过的竟然是酸胀。
他摇了摇头,将奇怪的念头抛诸脑后。
原以为这一天就会这样平淡地过去,下午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闹的笑声。
云桢清手中的笔一顿,笔尖在纸上留下了一滴墨迹。
他站起身,走出门外,听到姑娘甜软讨巧的嗓音,“好昭文,你就告诉我吧,我都给你带酒了!”
昭文在他面前一向表现得顺从恭敬,可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罕见的骄傲与得意。
“你这分明就是掺了水的假酒,那些生来富贵的小公子不懂,我还能不懂吗?”
“告诉我是哪家的点心吧,我去尝尝,回来也给你带一份!”
云桢清站在走廊上,看着屋檐下染了黑发的姑娘,和他那状似不愿意搭理对方,但眉眼之间却满是笑意,显然是被姑娘哄得洋洋得意的随从。
他们看起来很开心。
云桢清温声喊了一句,“昭文。”
“世子。”
随从的表情立即恭敬起来,不再和那姑娘说笑。
姑娘也看到了云桢清。
可她只是看了他一眼,不像往常那样笑着上前,喊他的名字,嘴里满是令人无法招架的蜜语甜言。
昭文一路走到云桢清身边,毕恭毕敬地问,“世子,您有何吩咐?”
云桢清道,“我要写点东西,你来为我研墨吧。”
昭文应了一声,准备朝书房走去。
随即注意到云桢清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身。
“世子?”昭文疑惑地问了一声。
却见世子的目光落在庭院里。
往常这个时候,世子定是要与那玉姑娘说几句话的,可现在他没过去,奇怪的是平常没心没肺的玉姑娘也没过来。
两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昭文的视线在两人脸上流转,还没等想明白,就见远处的姑娘离开了院子,清瘦的身影就那样消失。
云桢清还站在长廊上,可那姑娘的目光甚至没有与他相触,像是看不见他一样。
昭文低声嘀咕,“玉姑娘这是怎么了?她平时不是总喜欢缠着世子吗?”
云桢清声音很轻,“玉姑娘?”
天光暗了许多,头顶不知何时积聚了阴云。
昭文看不清世子的神色,想起云桢清此前问过几次关于玉姑娘的话,才慢半拍记起,世子生了一场病后,似乎将那姑娘的事都给忘记了。
莫非连名字都忘了?
他赶忙说,“玉笺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