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笺。”
云桢清重复了遍这两个字,目光放在远处,嗓音依旧温和。
“昭文,你和那位姑娘很熟吗?”
天气不算太冷,昭文的后背却莫名爬上一阵冷意。
他抬头看着公子,觉得应该是错觉,因为公子神情风轻云淡。
“还行吧,没有公子和她熟悉。”
“原来是这样。”
云桢清转过身,朝书房走去。
边走,边不经意地问,“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她昨晚没有吃东西,所以我就把我自己带回来的点心分给了她一些。”
昭文解释道,“她很喜欢那个味道,就一直缠着我问是在哪里买的,还说要用她的酒来跟我交换。”
缠着?
云桢清微微拢眉。
“但谁想要她那酒啊,我也就是逗逗她,一包点心而已,送给她也没什么。”
昭文平时话不算多,这会儿却听着有些聒噪了。
云桢清沉默片刻,又问,“那你知道她平时都爱吃什么点心吗?”
昭文点头,“当然知道了,芙蓉饼春卷麻球水晶饺红豆糕,还有前阵子府上请来第一楼厨子做的桂花糯米藕,她总爱吃些甜腻的。”
房间静了许多。
云桢清回眸,视线落在昭文脸上。
“……”
昭文头皮一麻,不安地问了句,“世子,我脸上有什么吗?”
云桢清收回视线。
温和地说,“无事,就继续研墨吧。”
片刻后,让昭文研墨的人又似不经意般开了口,询问起上次昭文提及的那句,将姑娘从牢狱中救出的事。
“公子难道不记得她了吗?”昭文终于问了出来。
“嗯,许是药粉的问题,是有些不记得了。”云桢清问,“她为何会住在府上?”
“我也不知,是您让她住下来的。”
昭文想了想,又说,“好像正是因为她没有银钱,拿了您的玉佩去卖,才被人报官抓起来了。”
原来是因为银钱吗。
安平侯府的确殷实,身上那块玉佩也确实不见了。
若她是为了钱来,到是有迹可循。
云桢清想,原来是他误会了。
胸口处莫名涌动出一股燥意,很陌生。
“那给她一些银两,让她离开吧。”他淡淡地说。
昭文的脸色突然变得复杂。
“怎么了?”
云桢清不解。
“公子,虽然我对她并无好感……但我认为您这样做不妥。”昭文迟疑着说。
“为何?”
云桢清不动声色。
“如果您恢复记忆,恐怕会后悔莫及。”昭文低声回答。
之前,云桢清曾让昭文为那位姑娘准备了许多话本,自己则早出晚归,尽量避免与她相见,原是因为朝堂的纷争,打算提前将她送走。
他留给她那么多东西,分明是不放心。
然而,人尚未送走,云桢清却已夜不能寐,形容憔悴,眼圈泛青,甚至食不知味。
昭文虽不愿承认,但他深知自家世子当时已是深陷相思之苦,难以承受分离的痛苦。
如今,云桢清却说要用银两将她打发。
昭文认为,如果还想看世子好好活着,就必然要拦住世子,不能让他这么做。
可惜,世子似乎并未意识到这一点。
“我是问,你为何对她没有好感。”云桢清忽然又开了口,神情不明,“她有哪里不好吗?”
“……”
昭文缓缓张大了嘴。
“世子,我……她……”
“无事,随口一问。”
云桢清执笔在那张空白的折子上书写,待到落笔成文,天色已悄然暗下。
一张帖子便写好了。
昭文放下墨条,恭敬地行了个礼,准备退下。
刚走到门口,听到背后传来世子清淡平静的嗓音,“昭文,你去何处?”
昭文迟疑说,“我去找……”
“去找玉笺?”云桢清低头将折子合拢,语气平和,“你先去将这封帖子送往左丞府,有什么话,等闲时再聊。”
昭文一怔,随即按照他的吩咐接过了帖子。
正当要踏出门外时,云桢清又道,“对了,你说的那种点心是在何处买的?”
……
僻静的院落里,摆着一张软榻。
唐玉笺靠在浮空的卷轴上,拿着小陶杯喝茶,随手翻看话本。
手中的书明明是一本新的,却处处流露出似曾相识的气息,仿佛曾经翻阅过。
话本上讲的是两个凡间世家公子与小姐的故事,两个人都是名门之后,两小无猜一同长大。
小姐出身显赫,公子身份也同样尊贵,他们两家的长辈都有联姻的打算,打算时机成熟时让公子与小姐定下婚约。
唐玉笺读得津津有味,好一出才子佳人的经典戏码。
可是看到后面,画风急转直下。
公子自幼体弱多病,养在佛寺清修。
他是当朝宰相之子,宰相与夫人伉俪情深,夫人去世后,宰相便没再续弦。
因此,有不少人将主意打到了小公子身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的性命。
忽然有一天,公子外出被绑,小姐着急不已,冒着雨在山上找了三天三夜,才将他从山上救下。
那个雨夜分外恐怖,是清明时分,丛林中处处都是瘴气与凶兽,姑娘鼓足了勇气才带着公子,历经磨难回到都城。
唐玉笺看得更起劲了。
佳人救才子这样的戏码少见,她喜欢。
她对于清明的风俗并不甚了解,但对于人间的中元节却有着独到的见解。
中元算不上恐怖,还很有趣,林中的亡魂请她吃过贡品,果子又大又圆,城隍庙的鬼市里也有好心的鬼魂招待她吃东西。
还有狐仙娶亲,虽然最后被她搅合了,但刚开始跟着去道喜时也颇为有趣。
书接话本,小姐把公子带回去后,就发现公子梦魇了一样,一直醒不过来。
有人说公子是撞邪了。
唐玉笺喝了口茶,想起云桢清曾经被勾了魂,默默的想,也有可能是被妖怪勾魂了。
怎么回事,那些作恶的妖怪行为不端,结果却让她们这些品行端正的好妖怪们也坏了名声。
画风又转了,回去的路上,公子醒来。
醒来后就闭门不出,甚至连身边的随从都不见。
几日后,那位和小姐青梅竹马相伴长大的公子,竟带回了一名陌生的姑娘回到府上,而更荒唐的是,一向恪守礼教的公子竟堂而皇之的让那个人入住家中。
唐玉笺看到这里已经开始难受了。
心里酸酸的,手脚酥酥麻麻的,摇头叹息自古才子多是薄情负心。
从小和他长大的青梅竹马这么好,他瞎了眼才会被外面花花世界吸引。
唐玉笺看得心烦意乱,正要继续看下去,突然,有人敲响了她的院落门。
长长的影子落在地上,像玉竹般清俊挺拔。
她知道是谁。
唐玉笺一动不动,盯着门。
却听到门外传来一道清淡的嗓音,“玉笺,你在吗?”
唐玉笺一愣。
从卷轴上跳下来,走到门边开了一条缝。
门外的公子面如暖玉,手里提了一包点心。
唐玉笺问,“你想起来我是谁了?”
对方不说话,垂眸看着她。
唐玉笺顿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