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情平静如水,看她的目光依旧陌生。
还是没想起来。
唐玉笺想关门,可目光又落到云桢清手里的点心上,是她前一日缠着昭文问何处买的那种。
云桢清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这个,给你。”
唐玉笺抿了抿嘴。
将东西接过来。
打开了油纸包的袋子,轻轻凑过去嗅了一口,眼睛明亮了几分。
云桢清垂眸看着姑娘那双异于常人的眼睛,拇指抵着指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像是想要尝试伸手去碰触流浪猫前克制的动作。
姑娘的面容白皙,唇瓣透着一点淡淡的黄,淡淡的书卷香从他身上弥漫出来,带着一点轻松与活力,像是吹散了一室沉寂的清风。
心口处也像是流动着暖意。
直到唐玉笺问,“昭文呢,这两日怎么不见他?”
云桢清掌心还残留着点糕点留下的余温,这东西买来后交给下人送来就行,或是放进食盒里,也不会凉。
可他就是这样一路拿着来到了这间院子里。
听到她提昭文,云桢清将手收回袖中,淡声说,“昭文近日繁忙,不在府上。”
他稍作停顿,随后补充道,“若是你有什么事,找我也行。”
唐玉笺疑惑,“这不是昭文给我买的吗?”
云桢清淡色唇角慢慢收敛,神情微顿,“玉笺刚刚以为,这是他买的?”
唐玉笺没有说话,可从她的神情能看出来,是这样没错了。
手里拿着的糕点像是烫手,“所以,这是你给我买的?”
云桢清心情第一次像这样,因为一句话就沉下去。
或许从这次踏入这间院子,他就已经发现了,前几日总对着他笑眼盈盈的姑娘,第一反应是想关门。
前几日,她总是整日往他窗户旁走,一见到他就围过来,笑的眼睛弯弯地喊他的名字,问他在做什么,讲一些她看过的有趣的故事,在院落里发现的东西。
又或是干脆赖在他书房里翻看话本不走了,然后看着看着躺在他书房的软榻上睡去。
很鲜活,像是家中多养了一只粘人的猫一样,用各种理由缠着他。
她还总是会说些令人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话。
“公子,你长得真好看。”
“你身上好香啊。”
“我们以前拜过堂啊,你的盖头就是我见过的掀起来的。”
“……”
云桢清恪守礼教,到底是没有见过这种姑娘,只觉得难以招架,避之不及。
可这两日,她不再来寻他了。
云桢清生活依旧,耳边反而清静了许多,
可桌子上的折子却一封都看不进去了
于是想起了昭文说过的糕点,几番犹豫,还是给她买了过来。
可现在,她以为是他那个随从买来的。
云桢清垂眸,冷静的看着她,听到她开口问,“那昭文什么时候回来?我答应了要送他酒的……”
这两日没有昭文跟唐玉笺一起拌嘴,院子里很安静,她还有些不适应。
“听昭文说,姑娘无处可去。”云桢清跳过那个话题,微笑着问,“所以才留在府上的,是吗?”
他没有问过她的前尘,是因为不想与她牵扯太多。
但现在他开始好奇了,那个整日缠着他叽叽喳喳的姑娘突然变得安静。
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说,“我要留下来陪你。”
而是说,“等你记起我,我就离开。”
云桢清检索记忆,无从得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现在这份疏远从何而来。
他问,“若是一直想不起呢?”
唐玉笺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如果他一直想不起,还这么整日要赶自己走,自己还有没有必要留在这里。
当初她会留下,是因为那时的云桢清想让她留下。
他现在不想让她留下了,她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你要去哪?”
“总之,会离开人间。”
“离开人间?”
唐玉笺点头,毫无芥蒂的坦诚了自己并非凡人的身份。
可云桢清只是茫然了一瞬,就接受了。
他注意到的只是,“为什么告诉我你要去哪?你不是说过,我们拜过堂,是夫妻吗?”
唐玉笺扬眉,像是有些惊讶他说出这话,“那是骗你的,你也信。”
自从他醒来的那天起,废黜太子之位后,心中那种空了一块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可此刻又一次出现了,向下坠着,沉甸甸的,让他有些无法承受。
云桢清良久地注视着她,就在姑娘看了一眼天色,似乎想要提醒他该出去了的时候,云桢清突然开口说,“或许我忘记了许多东西。”
他语速很慢,说得很认真,“若是姑娘不介意,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
最后一场雨过去后,寒风凛冽,树叶凋零。
上京进入了冬季。
今年的雪姗姗来迟,小寒那日夜晚才从天上飘落。
那夜,云桢清犯了药瘾。
他已经许久没有发过瘾了,这次身上的躁动和疼痛来得格外汹涌,半梦半醒的朦胧中,一些零散的碎片也混入云桢清的梦中。
他感觉到有人正很轻地为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靠近了,手心落在他的额头,担忧地说,“你好烫,好像发烧了。”
云桢清在梦中挣扎。
他的眼皮微微颤动,心口也快速地跳动着。脑海中浮现出林玉婵的脸庞,但他突然摇头,一阵心悸,背后冒出了冷汗。
不,不对。
那些明明是亲身经历的画面,虽然不知道到底如何不对,可就是不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他感到困惑,为何在梦中看到林小姐会让他感到如此陌生和不安?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他和一个姑娘在山林中奔跑,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一路走进了绿瓦金砖的城隍庙。
云桢清从梦中惊醒。
身下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窗外透着天光,瘾症在缓缓褪去,熬过这次,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
他匆匆穿上外衣,院落里到处银装素裹,眼前的景象让他脚步一顿,屋顶、树枝、水渠,无一不是纯白。
他的第一反应是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