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只汝窑天青釉葵花瓶从屋里摔出来,刚好落在裴砚脚边。
这只瓷瓶是他路过汝州的时候,特意收的,色釉温润,工艺精湛,是汝窑中的精品。
先不论高达一千两的价格,好东西通常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立在一旁的婢女将头埋得很低。
裴砚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回府,里面的女子也不知什么来头,一进门就噼里啪啦摔了满屋子的东西。
“花花,够了啊。”
花姜抬头。
裴砚进屋关了门,抄着手斜靠在门框上,一双波光粼粼的桃花眼掬着笑意看向她。
花姜伸出一根手指,朝窗外指了指。
裴砚轻笑一声,点点头,“都走了。”
花姜这才甩了甩胳膊,脸上忍不住浮现心疼的神色。
天知道,就小半个时辰,她手里流出了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啊。
裴砚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花姜,“别心疼了,这点算什么,你要是喜欢,我再给你寻好东西来。我府上别的没有,就是钱多,管够。”
花姜掀起眼皮瞄他一眼。
他说话的神情一直都有点贱兮兮的。
“果然是奸商。”
裴砚掀起衣袍,在花姜身边坐下,悠然回道:“花花,话可不能乱讲。你去外面打听打听,我裴砚做生意,向来光明正大,童叟无欺,想搭上我这条船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城门口去。我今年赚的钱,大多都是从八皇子身上扒来的,这叫取之于王,用之于民,多好啊。”
花姜瞪他一眼,“谁让你叫我花花的,你该叫我太子妃。”
此时正是盛夏最热的时候,虽然屋里放着冰盆,可打砸一通,花姜身上出了薄汗,脸颊也浮起一层绯红,鼻尖微微透出毛毛汗,眉头一皱,活像一只炸毛的小猫。
裴砚多看了几眼,将手往脑后一枕,舒服靠在软垫上,懒懒说道:
“是你带着玉牌过来招惹我的,你可知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说服八皇子将你送过来?”
“一点儿不知感恩,还对我凶,真是好心没好报。”
花姜无语至极。
“我只是想见你一面,有事找你,谁让你把我弄到这里来了。”
花姜停下话头,闷闷说了一句,“你就是故意的,趁人之危。”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
裴砚遥遥望着花姜,眼底的神色从最初的欣喜到平静,最后变成悠长的缱绻。
他轻轻叹出一声。
这件事,的确是他存了私心。
他原以为这辈子再没有机会靠近花姜,他也认命了,只要知道她安好,就够了。
可她朝自己走来的时候,他的心依旧没章法的开始乱动。
直到看到她腰间的玉牌。
那一瞬间,他所有的理智全都失了分寸,心底翻涌叫嚣,表面有多平静,内心就有多沸腾。
那个每次见他都没好脸色的人,终于还是选择了他。
“花......”
“太子什么时候回来?”
酝酿得刚好的情绪,戛然而止。
裴砚嘴边的话,还没捂热,就吞了回去。
他阖眼平复好心情,再睁眼,又恢复了不正经的神色。
“太子带的人马误入了戈壁滩,那一片人烟绝迹,野兽横行,现在这个时节,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白天烈日灼烧,晚上气温骤降,你觉得太子还能回来吗?”
“他要是不能回来,我不信你还能坐的住。”花姜不疾不徐,回过去。
裴砚坐起身来,撑肘靠在膝盖上,摸着下巴,好整以暇看着花姜。
“我如今是八皇子最信赖的左膀右臂,八皇子一旦登基,我就算做丞相,他也未必不肯。我和太子的交情,没你想的那么好。”
花姜倒也不急,只温温笑道:“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们这种奸商的确干得出背信弃义之事。”
裴砚像要被一记重拳击中,背脊发紧,一颗心悬空而起,在空荡荡地摇摆。
花姜继续说:“不过,我相信周桓,他的眼睛又不瞎。”
一来一回,贬了他,顺便捧了周桓。
裴砚心里酸溜溜的发涩。
花姜见他表情严肃得很,终于忍不住噗嗤一下,“只许你逗我玩,倒不准别人开玩笑了?”
“你.......刚才是开玩笑?”
花姜收敛神色,带了几分认真。
“你和我是生死之交,我难道对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该有吗?”
“我从来没有在太子面前问过你的事,我就是相信你。”
原着里,裴砚就是周桓的死忠粉。
他的死,虽然写得不清不楚,但肯定和周桓造反失败有关。
他要是想封侯拜相,早在高中三甲的时候就入朝了。
他的志向从来不在朝堂。
这一生,为知己,为朋友,为自由,才是他的追求。
“裴砚,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不让我入这一趟浑水。可如今形势突变,八皇子有李兆林支持,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裴砚起身站到花姜身前,伸手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
对花姜,他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说服八皇子,让他务必想办法拿到陛下的玉玺,有了圣旨,继位才算名正言顺,否则就算坐到皇位上,也难免遭受口诛笔伐,连史书上都要记一笔疑帐。”
花姜疑惑道:“玉玺到底在哪里?难不成,是长公主藏起来了。”
长公主在太极殿伴君多日,她又很清楚殿中的陈设,若是她提前动了手脚,也未必不行。
裴砚摇头,“也许,是陛下自己收起来的。”
花姜更不懂了。
皇帝一直想要将八皇子扶上皇位,怎么到了临门一脚,他却使了个绊子。
裴砚:“玉玺的事情先不说,李兆林那边已经等不及了,多等一日,对他而言就多一分变数,只有八皇子坐到皇位上,一切才算尘埃落定。”
“他跟着八皇子,不仅提了自己的脑袋,李家上下两百口人也一并落在刀口上,一旦失手,便是诛九族的灭门之灾。”
“八皇子留了十五日的时限,若是还没找到玉玺,陛下必死,他在李兆林的支持下,无论如何也会登上皇位。”
“算起来,还有不到十日,”花姜的声音夹着焦虑,“太子和萧大将军到底有没有对策,他们是不是早出发了?”
裴砚对花姜的喜欢,六成来自于年少时候某种特定场景催发出来的情愫,四成来自花姜身上那股打不死踩不灭的执着和倔强。
不管时局再坏,她总能拨开迷雾,找到那条路。
“花花,”裴砚放低声音,“或沙和八皇子早就勾结好了,趁着此次太子入北檀,先帮他解决夺位的事,再趁机出手算计太子。”
“可太子一到北檀,就在或沙背后来了一刀,帮着大公主或月夺了政权。但既然八皇子摆好了戏台,他也顺便陪他演一出。”
“太子的兵马早就出了北檀,他和萧时月一起,从阴阳山绕道入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