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望芝也不知道,父亲留在峄城会怎样。
父亲以死相逼,希望她能离开这里,走她自己的路,她若不走,自己留不住,产业留不住,她吴家的心腹,也一个都留不住。
等她将这些人手都带去了江州,她一定要想办法救父亲出来!
队伍远行,风餐露宿,很是辛苦。
程冕和陈飞青坐在马车上,护卫骑着马,比起有些过路的行人,已经好上了许多。
行了两日,程冕遇到不少逃难的难民。
多都是从边城出来的。
“去年冬日死了不少人,又有不少百姓受到蛮夷欺凌,虽然开了春,山上绿意复苏,但那一场山火造成的损害在三年之内都难以挽回,大家伙没有收入来源,又怕将来蛮夷开战,所以……不少人选择背井离乡。”陈飞青在一旁解释道。
程冕心头一痛。
冬天的时候,他就已经在义诊了,但他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救下的人不多。
每一日都能瞧见被冻死在路边的可怜人。
此刻目光向那些人看去,正瞧见一些百姓,正将手里头的食物掰成几份分着吃,程冕心生不忍:“咱们带了不少东西,分一些下去吧?”
“不可。”陈飞青连忙拦着,“虽都是些无辜百姓,但如今逃难之时,心中必有怨恨,你此时做好事儿,有些人会谢,有些人却起贪念,生狂发狠,出门在外,还是莫要生出这种善心比较好 ……”
“……”程冕惊了惊,内心翻江倒海,难以接受。
但他也是听劝之人,最终选择闭上嘴巴。
晚上,下了雨。
百姓无处可躲,依偎在一起,有些人披着雨布,但更多的人只穿着简单的蓑笠,看着孤立无援。
程冕从来没觉得一夜这么漫长。
“我的孩子发烧了——有没有大夫,谁来救救我们呐——”突然,一声哭喊透过雨幕传来。
程冕突然惊醒,几乎是下意识的下了车,陈飞青想要劝阻,但也知道治病救人这种事儿,他压根拦不住,只能立即让护卫跟上,自己则去货车上搜寻退烧的药包。
喊叫的人距离他们很近,又有雨声覆盖,刚好能让他们听见,吴望芝距离较远,难以发现。
急匆匆的脚步跟上程冕,几个护卫在身后打着伞,程冕到了病人之处,立即蹲下身子来为其诊治,然而这手一落在孩子的手腕上,便是一惊。
“他……已经死了啊?”程冕惊的抽回手,连忙去拽孩子身上盖着衣裳,试图去看孩子的脸。
然而孩子的父亲却是大怒:“你是大夫?你为何不早来?!”
“……”程冕有些无奈,“我才听到……”
“我们叫了许久!你为何才来?!你既然是大夫,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病死!你一定是故意的,你们这种人,就是不拿我们的普通人的命当回事儿,你是在看笑话!”
“我没有,我听到动静便立即赶过来了!”程冕说着,吐了口气,“你孩子病故,你心情郁闷,我能理解,我不与你一般计较……”
“是你,都是你们这种人害死了我儿子!”
谁也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男人突然抽出了一把砍刀,冲着程冕的手便砍了过去!
护卫连忙上前,却晚了一步,程冕一只手已经受伤。
不仅如此,这男人动手的瞬间,周边其他同行之人也仿佛被点燃了怒火一样,蜂拥而来,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攥着柴刀、菜刀,仿佛程冕是他们的仇人,疯了一样进攻。
陈飞青正拿着东西往这边来,黑夜中,隐隐瞧见了一片混战的景象,吓了一跳。
他毫不犹豫,拔腿便往吴望芝那边跑去。
几个护卫有些招架不住。
程冕不知道怎么就倒在了地上,雨水泼过身体,狼狈至极。
刚想爬起来,那双手不知道被谁踩了过去,死死压着。
剧痛中,程冕抬头,对上了一双不太寻常的眼睛,他心头一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些人,未必都是难民……
这样的眼神,杀意十足,没有半点慌张和茫然,一身兵匪之气,显然是混在难民中的杀手才对!
果然,对方盯紧了他的手,突然便掏出匕首,冲着他的手背扎了过去——
吴望芝带着自家的打手赶过来。
这些人一见他们人多,便开始四散而逃,仿佛又恢复成了互不影响的陌生人,一个个离得远远的,没人敢承认,自己刚才动了手。
“程大夫!”吴望芝将人扶起。
程冕满脸雨水,两只手都受了伤,右手被刀子砍过,有些血肉模糊,另外一只更是可怕,匕首穿掌而过,鲜血顺着指尖和刀刃流下,惨不忍睹。
“怎么会这样?!”吴望芝十分震惊,“快!快将程大夫送回马车上清理伤口!”
他可是个大夫!伤了手,以后要怎么办!
众人动作迅速,没一会儿,程冕面无血色的坐在马车上。
十指连心,这剧痛让他有些忍受不住,但同时也提醒了他,眼前的一切,并非只是一场噩梦。
“程大夫,我之前跟着你替别人处理过外伤,但你的伤……很严重,我没有把握……”陈飞青手都有些发抖。
程冕心里凉到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
“没事,准备好药,将匕首拔掉之后,迅速止血,我右手的伤口有些脏东西,必须要清理干净,车上有烈酒,还有我配的一些药物,都拿来,我信你……”程冕声音有些发抖。
陈飞青立即去做。
他也学到了不少本事,若此刻面对的是外人,一定能稳住心态,但他与程冕相处这么久,情同兄弟,看着他如此疼痛,他忍不住焦心。
甚至还有些后悔。
如果……他和妹妹没有骗程大夫离开边城,是不是就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了……
陈飞青脑中不敢再想其他,准备好一切之后,无比认真的治疗伤口。
程冕紧咬着一块布,硬生生扛着疼痛,吴望芝帮不上忙,只能让人准备巾帕,帮着程冕擦一下头上的雨水。
等处理完了之后,程冕几乎虚脱。
陈飞青脸色也很难看:“可能会发烧……”
“我知道,你不用慌,我家有不少秘药可用,我……我死不了的。”程冕声音不大,随后往陈飞青脸上看了一眼:“你做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