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那三女之间有着怎样的纠葛与情仇,单看这林府的会客厅内,气氛已是凝重得仿若能滴出水来。贾政满脸堆着歉意,正陪着薛姨妈一同向林如海告罪。薛姨妈言辞恳切,眼中满是焦急与悔意,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试图将那已经乱成一团麻的事情说清楚,然而林如海就那样静静地坐着,仿若一座冷峻的冰山,始终不发一语,面色阴沉得犹如暴风雨前的天际。
薛姨妈眼见着林如海这般模样,心中焦急万分,思索再三,终于无奈之下,咬了咬牙,“扑通”一声直直地跪了下去,声泪俱下地求情道:“林姑爷啊,如今这千错万错,归根到底都是我们薛家的不是。您要是心中有气,要杀要剐,我老婆子绝不皱一下眉头,一力承担这所有的过错。只是我儿薛蟠,他是我们薛家这一脉单传的独苗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薛家可就真的断了根了。还望林姑爷您大人有大量,看在咱们多年亲戚的份上,能高抬贵手,原谅我们薛家这一回吧。”
贾政在一旁看着跪地哀求的薛姨妈,不由得面露不忍之色,轻轻地叹了口气,微微侧身对着林如海,满脸为难地说道:“妹夫,你看这……大家毕竟都是亲戚,有话好商量,是不是?”
林如海坐在那里,身子挺得笔直,眼神中透着彻骨的寒意,那阴沉的脸色丝毫未减。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冰碴:“薛夫人,你如今口口声声说让我看在亲戚的份上,又强调薛家唯有薛蟠一个传人,就想让我这么轻易地原谅你们薛家。可你是否还记得,当初你们设计陷害我女儿的时候,可有哪怕一瞬间想过,她是我林家这一代唯一的血脉,是你们嫡亲的亲戚啊!你们怎下得去如此狠手,妄图毁了她的名节,让她今后如何在这世间立足?”说罢,林如海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手背青筋暴起,显然是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愤怒与痛心。
林如海的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情绪已至沸点,他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薛姨妈,继续说道:“我林家虽非什么豪门巨贾,但也是诗礼簪缨之族,清清白白地传承至今。我视如珍宝的女儿,乖巧懂事、才情出众,却无端遭你们如此毒手。你们为了自己的私利,全然不顾亲情道义,将她置于那般难堪境地,你们的心何其狠也!幸亏,得她母亲在天之灵庇佑,才不至于蒙难。”
薛姨妈匍匐在地,满面羞愧,平日里的能言善辩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一丝完整的声音来为自己辩驳。她深知此次的罪孽深重,面对林如海的滔天怒火,任何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贾政见此情景,心中暗暗叫苦,他轻咳一声,上前一步,满脸堆着讨好的笑容,对林如海说道:“妹夫啊,事已至此,薛姨妈想必也是悔不当初。薛蟠那孩子年轻不懂事,如今生不见人,可这孩子本质也不算太坏,只是一时糊涂被人教唆。您看在两家多年的交情上,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吧。况且这孩子要是有个好歹,妹妹她也难以承受啊。咱们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总不能真的将事情做绝了。”
林如海听了贾政的话,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哼,好一个一家人!你们贾府当初又是如何行事的?在我女儿受辱之时,可曾站出来为她说过一句公道话?如今见我动了真怒,便来求情,是不是也怕事情闹大,连累了你们贾府的名声?”林如海的声音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霍然起身,在厅中来回踱步,心中的愤懑难以平息。
薛姨妈依旧跪在地上,泪水簌簌地落个不停,她心里清楚,今日这一劫,怕是难以轻易躲过了。而贾政站在一旁,也是满脸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林府的会客厅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一场因过往恩怨交织而成的风暴,正在此处激烈地翻涌着……
“哼,贾二兄,当初敏儿离世,我本想亲自教导玉儿,是老太太数次三番的去信扬州,怜惜敏儿,要亲自教导她的血脉。我心想,毕竟是嫡亲的外祖母,又有舅舅照顾,却不想,差点被人暗海了,那外祖母舅舅依然无动于衷。也罢,敏儿去世后,我们贾林两家本就不是亲戚了,从今往后林家是林家,贾府是贾府,我们各不相干了。”
林如海的话让贾政大惊失色,林如海这话是要同贾府彻底断了亲戚关系“妹夫,何必说出这种气话。黛玉是敏儿唯一的血脉,老太太和我们又如何不疼惜,只是当日的事情,毕竟牵扯到亲戚间。老太太如此处理,也是不想伤了亲戚间和气。”
林如海怒极反笑,笑声中满是悲凉与失望:“好一个不想伤了亲戚间的和气!那我女儿所遭受的委屈、所面临的险境,又该置于何地?难道就因为这虚无缥缈的所谓和气,便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算计、被人欺辱?我林如海虽官职不高,但也绝不容许自己的女儿任人践踏。”
贾政面露难色,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焦急地搓着手,说道:“妹夫,此事确实是我们贾府做得不妥,可如今若是就此断了关系,让外人知晓,岂不是要沦为笑柄?况且黛玉在府中一直受众人喜爱,老太太更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爱,若是断了往来,让黛玉如何自处?”
林如海眼神中闪过一丝沉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疼爱?哼,若真是疼爱,又怎会发生那样的事。我如今也不奢望贾府能给我一个怎样的交代,只愿黛玉在我身边平安长大,从此远离这是非之地,让她能在我身边安稳度日,再不受这无端的伤害。至于贾府与我林家的恩怨,就到此为止吧。”
贾政听闻此言,心中暗叫不好,他深知林如海一旦与贾府断了关系,那贾府日后在诸多事宜上怕是要失去不少助力,且于名声也大有损伤。他赶忙说道:“妹夫,且听我一言。此事我们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定会彻查当日之事,严惩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还黛玉一个公道。还望妹夫看在敏儿的份上,不要如此仓促地做下决定。”
林如海却只是微微摇头,神色坚定,显然已下定了决心。薛姨妈跪在一旁,目睹着这一切,心中更是懊悔不迭,她深知当日自己女儿犯下的过错,如今竟牵连出贾府与林家这许多的恩怨情仇,更是不知该如何收场。
此刻,无论贾政如何劝说,林如海都不肯收回断亲的说法,贾政无奈只能匆忙返回贾府,去讨老太太的主意了。
贾政走了,薛姨妈便不好再留,可是没能得到林家的谅解,那自己的儿子谁去救,她本想咬咬牙,再纠缠一会儿,只是看着林如海阴沉的脸色,以及匆忙而来的薛宝钗,她再做不出纠缠的事。
“林姑父,当日之事全是小女子之错,只望姑父大人有大量,饶了薛家这一遭。”薛宝钗看着母亲满是泪水的脸,便知事情没能成功,可难得进来了,怎么也不能放弃。
林如海看着跪地的薛宝钗,面沉如水“哼,薛家的事如何,与我林家无一分瓜葛,要救薛蟠,薛家凑足银子便可,来人送客!”
薛宝钗听闻此言,心中一紧,她深知林如海此刻是动了真怒,可若就这么放弃,兄长怕是难逃一劫。她贝齿轻咬下唇,略作思索后又道:“姑父,我薛家自知罪孽深重,只是凑银子之事,一来数目巨大,一时难以凑齐;二来即便凑足,也难以弥补对林姑娘造成的伤害。小女子愿留在林府,为奴为婢,替兄长赎罪,只求姑父能给薛家一个机会,救救兄长。”说罢,伏地叩首,额头触地,姿态极为诚恳。
林如海却不为所动,冷声道:“薛姑娘这是何意?莫要在此惺惺作态。我林府虽非龙潭虎穴,却也容不得你这般算计。你若真有悔过之心,当初便不该任由你兄长胡作非为。”
薛宝钗见林如海言辞犀利,心中一阵酸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仍强忍着不让其落下,继续说道:“姑父,小女子明白您心中的怨恨,可如今事已至此,我纵有千般不是,可兄长却是无辜,况且那也是一条性命。我薛家上下如今都悔不当初,若能救得兄长,必当对林姑娘感恩戴德,从此约束自身,绝不再犯。”
林如海冷笑一声:“感恩戴德?我倒是不敢奢望。我只望你们薛家能离我林家远远的,莫要再来纠缠。至于薛蟠,他犯下的过错,自当由他自己承担后果。”
这时,一旁的丫鬟上前轻声提醒林如海:“老爷,时候不早了,该歇着了。”林如海微微点头,随即对下人挥了挥手,不耐烦道:“还愣着做什么?送薛夫人和薛姑娘出去,以后莫要让她们再踏入林府半步。”
薛姨妈见状,赶忙拉起薛宝钗,满脸悲戚地说道:“儿啊,走吧,看来林姑父是铁了心了。”薛宝钗满心不甘,却也无奈,只能随着母亲缓缓离去。一路上,母女俩默默无言,唯有泪水不停地流淌,为薛家如今的困境而忧心忡忡,却又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