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中没有那么多关键时刻,陈富海是曾经失去的自己,是曾经渴望的那个木讷寡言的陈富海。
唯有刘世雨是他的引路人,救过他的命,
他现在和自己相处,与自己较量,在自己的世间里过自己的生活。
“看你哪里跑?”
韭花是一个草原上有生活经验的女人,她跳下马,走到陈富海跟前,三下五除以就把陈富海骑得枣红马的马笼头解下来。
黑夜里枣红马没有马笼头,陈富海有天大的本事,马也是只吃草,不走路。
即便他要走,马也是不听指挥的,陈富海一个人步行,这样在湿地就安全的得多。
“富海,你相信我骑马的技艺,我的马快,我去找勘探队单位的人,来救你的战友陈富海。”
韭花右手勒住缰绳,调转枣红马马头,一溜烟,从河口森林保护站飞驰起来。
这里的地形她太熟悉了,二十年就这么过来,每天跟着羊群,高山,草甸,峡谷,沟壑,雪山,花海,她分得清清楚楚。
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勘探工程处,以前韭花放牧的时候,曾经的水库管理站是一个神秘的小院。
在她心里,这里上班的人不用风吹,不用雨淋,不用放牧转场,不在野外遭罪,日子过得悠闲自在。
烧的是煤炭,不是牛粪块,还挣工资,一个神秘莫测的小院。
原来这个小院也是人,是和丈夫富海一样的人,过得日子和韭花也一样。
韭花用拳头砸门,这时门房值班的恰好是以前刘世雨同一个宿舍的老李,他岁数大了,快退休了,资格也老,所以就睡在门房里。
老李,吓得蜷缩在被子里,“草原上难道有土匪吗?抢劫的。”
老李仔细听,是个女的,用不太纯正的口音说:“你们勘探队···,你们刘世雨出事了····”
老李拉亮了灯,手里提着一个棍子出来,在大门口,站着一个女的,牵着一匹马。
老李领着韭花就去见勘探管理处南山处长,南山处长呆坐在床上。
西河县文凭最高的李黎平硕士研究生,最年轻的女副处长夏润雨26岁,组织部长的女儿王玉霞24岁,还有退伍军人刘世雨,如果遭遇不测,上面追究下来。
他第一个脱不了干系,他是直接责任人,引流工程已是西河县市民,家家户户讨论的大事。
勘探队全体人员出事了,这件事怎么向全县人民交代,唯有拿他试问。
先处理问题再说,南方也是一个精明人,事已至此,先把事情做到前面,到时也为自己辩解。
天灾人祸,洪水无情,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
硫磺沟峡谷发洪水了,勘探队不从硫磺沟峡谷走,这种可能性很大。
南山处长还是相信后勤工作刘世雨,这是个精明的小伙子,现在勘探队最需要的就是食品、御寒衣物、还有药品。
整个管理站灯都亮了,每个人都知道勘探队在路上遇到洪水,凶多吉少。
南方处长挑选了三个精明人,带上食物,拿了几件棉大衣,还有急救类的常用药,开了一辆双驱动越野车出发了。
出发前,吩咐门房老李,“要是天亮七点钟没有得到消息,你就用防汛电话给局里汇报,这种大事耽搁不起。”
又是两个小时就到了硫磺沟峡谷口,司机远远看着一个人,他吓得停了车,大喊:“前面有人劫道,把棒子拿出来,棒子拿出来,准备自卫。”
等到越野车靠近那人,南方处长定眼一看,是河口站陈富海。
南山处长下了车,就听见陈富海叨叨:“硫磺沟峡谷发洪水,车过不去”。
南山处长一行四个人,打着手电筒,走到了硫磺沟峡谷口,哗哗的流水声,他打着手电筒照着硫磺沟峡谷洪水,洪水汹涌的,一波推着一波,向西小河水库流去。
“好水,三十万市民的生活用水,一百万亩的灌溉水,就是来自水库上游的洪水。”
“可现在勘探队遇到洪水遭了难。”
南山处长问陈富海:“勘探队是在这条道上的冷龙岭雪山?”南山处长问陈富海。
陈富海哭丧着脸说:“走雪山有三条路,这个峡谷,是唯一一条车辆通行的路,离雪山最近,乱海子湿地车辆过不去,界山绕道又太远,多走七十公里,不走这条峡谷路,你说走那条道。”
“他妈的,祁市长那个王八蛋就不是人,明知道雪山没有路,非要我们勘探,我成了替死鬼。”南方处长气的开口大骂。
一将成名万骨枯,高手杀人不见血,引流工程迫在眉睫,可是不修路又怎么行?
草原上气候不定,老天爷说下雨就下雨,经常发洪水,全金城市的生活,都靠这洪水。
勘探队出事故是迟早的事情,这件事怎么向全县人民交代,唯有拿他南山处长试问。
南山想到这些不寒而栗,望着茫茫的冷龙岭雪山,他也束手无策。
“现在几点了。”
“凌晨三点。”
“韭花骑得枣红马也到了河口峡谷,她在叫富海、富海····
“我在呢。”
韭花找到了富海,“你战友刘世雨单位的人,我已找到了,不关我俩的事情,富海马呢?”
在那边吃草。
”韭花拽着陈富海说:“走吧,我们回家,天亮我们赶回来,明天你还要巡山。”
“要回家,你去。我不去。”
南方处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勘探队要是从硫磺沟峡谷走,必定凶多吉少。
他也是六神无主,乱海子湿地是淤泥滩,白天人步行都得小心翼翼,况且还是一个车辆。
硫磺沟峡谷发洪水,车辆通过遇到洪水,那是死无葬身之地。
“处长,我们点一堆火,要是冷龙岭雪山那边有火,说明有人活着。”
“要是冷龙岭雪山那边没有火,天亮后,我们慢慢寻找吧。”
“快去,寻找干木柴·····”
在河口峡谷燃起了一堆篝火。
陈富海领着三个人,不一会儿在河口森林站保护林区,捡来了枯死的四棵胳臂粗的松树。
大自然就是这样生死循环交替,用我的死亡直接成就生命,如秋叶贡献大地。
放下对生死的执着,不经意间就拥抱了万物。
也许枯死的松树旁就是黄蘑菇。
在河口峡谷口,引流工程管理处万事俱备,只欠点一把火。
四棵大松树,每棵树锯成三节,然后立起来。
“能点火吗?”南山处长望着陈富海。
“富海,能点火吗?这里可是森林保护区。”韭花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陈富海。
“现在是六月底,森林防火期已过,不会着火,救人一命,什么也别说了。”要是以往,在森林旁点个火,就是夏天也不行,陈富海会拼命。
“能点火吗?”南山处长再一次征询陈富海,河口森林保护站,这里原先可是车都不让过。
“我说能点火,就能点火,婆婆妈妈,那么多屁事。”
陈富海不耐烦了。
“南山处长还是不敢点火,离河口森林不远,引燃森林,那可是水源涵养林,虽说管辖权在高原省,西河县可是受益者。
他南山处长贼喊捉贼,西河县人民可饶不了他,他将成为千古罪人。
陈富海用哗拉着木柴上的油破布,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河口峡谷燃起了一堆篝火,被远在雪山帐篷外面方便的王玉霞看到了,她提起裤子,大喊,“火,火火。”
“管理处救我们了。”王玉霞,夏润雨两个人抱头痛哭。
李黎平眼泪也流下来。
刘世雨放心了,一颗沉重的心舒展开了。
“现在几点了。”
“晚上三点。”
“五点半天就亮了,在坚持二小时,大功告成。
他悠然到了帐篷外休闲,现在的生活真好,出个芝麻大点的小事,也有人惦记,他坐在帐篷火堆旁睡着了。
夏润雨,王玉霞,司机小赵,李黎平余犹未尽,还想着明天怎么救他们。
此时也不害怕了····
再说南山处长他们,看见雪山上有火,千年古长城的烽燧台,用火焰传递居然让勘探队用了:“人活着,人活着。”
几个人高兴的跳起来,南山处长是一个会琢磨的人,勘探队总共六个人。
在冷龙岭雪山过夜,肯定有原因,也许有人受伤了,现在是凌晨三点,早上五点半,天就亮了。
“富海,这附近有牧民吗?”
“找牧民干什么?”
“富海,你找几个牧民家的牦牛,我要的是能驮东西的驼牛,价钱好商量,从乱海子湿地走到冷龙岭雪山,先把勘探队拖回来,先把人救回来,其他事再说。”
祁连山牦牛和韭花相互依存,不可分离。
韭花驯养了牦牛,牦牛养育了韭花。
祁连山气候独特,在风暴肆虐的严冬,穿行于草原的只有牦牛。
韭花和牦牛生死相依。
一个牧民家总要驯养几头牦牛,作为草原转场,驮生活物资的驼牛。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陈富海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托牛工价好商量,他们说多少钱,就是多少,天亮找四五头牦牛到这里来。”
陈富海套上了马笼头就和韭花出发了。
早晨,五点半,天亮了,此时的硫磺沟峡谷洪水清澈,溪流潺潺。
温柔的似娇羞的新娘,早晨见公婆欲拒还迎,娇羞无比。
南方处长从车里给韭花拿了六个锅盔,一些牛肉干,两壶水,纱布药品之类,“韭花你快点,马不停蹄的,飞驰到冷龙岭雪山。”
“勘探队等不及救援,自己找路,地形不熟,走散陷在草原淤泥里,可就麻烦了。”
韭花,骑上了黑色的小马,小黑马塔、塔、塔、趟过硫磺沟河水。
韭花一挥马鞭,小黑马进入了乱海子湿地。
韭花从马背上眺望冷龙岭雪山,雪山那么近,又是那么远。
蓝色的天空中,飘着几朵白云,白云飘忽不定,一层薄薄的雪覆盖了雪山。
祁连山绵延起伏,冷龙岭雪山横亘在祁连山,如大地母亲的山峰。
雪山北坡哺育了西河县市民,南坡哺育高原县市民,乱海子湿地是夹在大地母亲的山峰中间的乳汁,两个孩子可以自由的吃。
韭花无心欣赏乱海子湿地风景,她骑在马背上,骑马是一个力气活。
韭花小腹微微一收,她头上戴的红头巾在乱海子湿地微风中飘扬,风刮在她紫褐色的脸上。
韭花身体有点凉,她的眼泪下来了,那是风吹的,韭花心里还有一丝埋怨。
“陈富海: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还是你战友重要?”
小黑马飞驰在乱海子湿地草原上,韭花是一个牧羊女,一个从事繁重体力的牧羊女。
生活压在韭花肩上,肩膀的担子本来就很重,她没有时间展现曾经的美丽,唯有骑马。
一个少妇骑着小黑马,飞驰在草原上,蓝天、白云、雪山、绿色的草,草原上的草是野花。
小黑马洒落在山丹花花丛里,山丹花红红的,鲜花铺满草地。
乱海子湿地山丹花有灵性,滋养了一颗善良的灵魂。
她生活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嫁给陈富海后生活的艰辛,让她奔波。
“驾,驾……”韭花一挥马鞭,小黑马油踏入乱海子湿地,风信子在野草中,紫色的、淡紫、兰紫、浅灰紫、矿紫····
斑驳点缀在乱海子湿地绿色草丛中,太阳挂在天空中,太阳也由远至近。
各色风信子,有紫色的、淡紫、蓝紫、浅灰紫、矿紫····
各色小花,远远望去就像碧波上荡着点点五颜六色的帆。
黑色的牦牛,白色的羊群自由行走在紫色的、淡紫、蓝紫、浅灰紫、矿紫····
各色风信子原野里。
小黑马的马蹄在风信子下溅起水花,水是如此的清澈。
几只飞鸟叽叽喳喳,雪山的倒影波光粼粼。
“从这里的湿地绕着走。”韭花呼吸了一口芳香的空气,然后她屏住呼吸。
韭花在马鞍子上身体立起来,她双手一勒缰绳,小黑马放慢了速度。
然后韭花左手一勒缰绳,调转马头,韭花绕过了紫色的、淡紫、兰紫、浅灰紫、矿紫····各色小花的乱海子湿地。
韭花不爱风信子,小黑马陷在淤泥里,韭花就要变成风信子。
韭花爱她的命,如果韭花不在了,她就如风信子般,留在乱海子湿地。
她放下对生与死的执着,不经意间就拥抱乱海子湿地。
也许丈夫思念的妻子,就成了乱海子湿地边的风信子。
韭花爱她的生命,她还想给丈夫生一个孩子·····
小黑马朝着乱海子湿地奔驰,又是一些花,鞭麻花、马莲花、杜鹃花,金露梅、绣线菊····
一朵朵无名的花,扑在韭花眼界里,自然就是自然,花就是花,干净而安静的草原本来就这样。
野花是乱海子湿地的孩子,不是韭花的孩子,她不喜欢。
小黑马终于飞奔出乱海子湿地,冷龙岭雪山近在咫尺,然后就是砂石滩。
砂石滩上有一大片紫红色的小花,草原不止有淤泥,也有砂石滩。
砂石滩上长满了野韭花,一根细细的茎杆,爬满了星星点点的野韭花,有一股野性鲜辣的味道。
冷龙岭雪山下一株紫色的野韭花,夏天,从容开放在冷龙岭雪山,收集每一滴融化的雪水,野韭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