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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来后,确诊简薇已经怀孕一个多月了,现在只是被腥味刺激了一下,还不算是动胎气,连安胎药都不必喝,而且还说简薇的身体算是比较健康的,能不喝药就不喝。

众人一听,顿时大喜。

顾青云此时已经完全懵住了,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走起路来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青云,你傻了吧?”方子茗站在他身边,见他又愣住了,忙推推他,语气颇酸地说道,“你年纪比我小,竟然要当爹了!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顾青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夫君。”简薇的叫声终于让他清醒过来。实际上,自从他到达京城开始不避孕后,他就知道简薇迟早会怀上,只是没想到会来得那么快!他好像一直都没做好心理准备呢。

他赶紧蹲下来,握住简薇的手,低声道:“薇儿,有孩子真是太好了!谢谢你,还有你要辛苦了。”

众人一愣,还是连氏最先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这孩子,女人生孩子有什么辛苦不辛苦?这是应该的。”心里却松了一口气,自从她和女儿因为生孩子不顺利后,她们对薇儿就小心翼翼看护,费尽心思让她身体比一般的女娃都健康,可之前小两口都成亲一年多了,薇儿还没有动静。

她嘴上不说,心里是颇为着急的,现在好了,终于有了动静,也算是放下一直提着的心。

“好好好,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今天又正好是中秋佳节,喜上加喜。”方仁霄抚着胡子笑道,这两年,他的胡子开始留长了。

“刚刚薇儿还吃了螃蟹,这不要紧吧?”王氏赶紧提醒。她心里颇为羡慕,自己儿子都二十出头了,媳妇还没娶到手,更别提当爹了。

一想起老家那个庶子生的孩子,她心里就不好受,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的儿子将来娶的媳妇身份比庶子的高一大截,完全没法比,这才安定下来。

简薇抚着平坦的肚子,收起脸上的笑容,摇摇头道:“没有,我没吞进去,刚吃下嘴就觉得很腥,马上就吐出来了。”

连氏点点头,她也看到了。

因为简薇肚子有点不舒服,所以今年这场中秋宴就草草结束,不过大家还是很高兴的,家中即将迎来了第四代。

晚上的时候,顾青云正在和简薇畅想以后小孩会多可爱,以后该如何教导他懂事,就看到连氏身边的李嬷嬷送了一本孕妇须知的册子过来。

顾青云忙接过来仔细翻阅一下,看到里面的禁忌事情和注意事项都列得清清楚楚,比如上面就写有孕妇不能吃螃蟹、甲鱼、薏米、马齿笕等,里面连吃什么对孕妇好都列出来,这让他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当然,即使没有这个,让他说怀孕的事,他其实也不太了解,毕竟两世都很少关注过这方面的内容,现在有这本册子,就省了他们小夫妻的好多事。

他打算把这本册子抓紧时间背下来。

“让嬷嬷多走一趟了。”简薇笑眯眯地说道,“以后还请嬷嬷多指点。”

“小小姐说哪里话?这是老奴该做的。老爷和太太今晚高兴得很,老爷刚才还自己小酌一杯。”李嬷嬷见烛光下,眼前这一对璧人郎才女貌、很是相配的模样,心里高兴极了。

想了想,她还是接着说,“咳咳,老奴这次来,还想问外面那张床榻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搬进书房?”

顾青云颇为疑惑:“为何要多加床榻?我那里已经放有一张躺椅了。”这是他午休小睡时躺的地方。

简薇一听,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闷闷不乐。

李嬷嬷很是无语,不过还是小心解释了一遍。

听说不能和简薇同床,顾青云这才想起大户人家是有这样的规定,按理说这样也对,毕竟孕妇比较脆弱,他睡觉不比简薇老老实实的,他不怎么老实,万一他再梦到那晚的厮杀情景,手脚不小心打到或踢到简薇的肚子,那真的不好。

可是现在简薇怀着自己的孩子,自己还搬出去住,这不是很渣吗?他可是知道怀孕的辛苦的。

“夫君,你还是搬出去吧。”简薇低声说道。

顾青云一眼就看出她在故作大方,想了想,就说道:“就把床榻放在这个角落吧,我睡在这里即可。”

李嬷嬷一听,犹豫了一下,不过觉得挺好,反正规矩不是死的,只一再强调两人不许胡闹,还让慧香晚上睡在他们卧室的前厅。

顾青云有点不习惯,他一向不喜欢丫鬟为他们值夜,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同意了。

第二天顾青云就想写信回去,可刚写好就收起来,决定还是等满了三个月后再寄。

于是,简薇的养胎生涯就这样开始了。

顾青云刚开始还想帮忙,但他发现自己完全帮不上什么忙,连氏还觉得他在胡闹,把他赶去读书了。

简薇也是如此,明年三月是春闱,在她们看来,这是大事,至于怀孕?有连氏帮忙看着就差不多了。只要顾青云每天记得询问她的身体状况,在简薇想吃东西的时候能跑出去买,怀孕期间拒绝丫鬟的□□,这已经是好男人了。

顾青云再一次觉得自己和她们有代沟,他才做了这么一点事就是好男人?那说明她们的要求太低了。

可是连方仁霄也是这样的想法,认为他目前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业上,争取明年考上进士,给孩子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

顾青云一听,觉得也对,他现在身上的银钱不断减少,他们还一直住在老师家的,不好给生活费,自己还有月例领,这样多不好意思啊。所以现在每月除了给顾三元发点月钱,出街的时候看到合适的东西就会买回来,即使不怎么值钱,但起码是他的心意。

以后自己的孩子出来,总不能一直住在别人家吧?就是住,也得有能力随时可以买到房子给他。

看来自己的责任重大,顾青云这样一想,读书就更加刻苦了,自己还私下学习《史记》、《全唐书》、《宋史》、《资治通鉴》等书籍,只觉得学习的劲头更足,进度也随之加快。

除此之外,他也没有整天苦读,毕竟他不是那种人,总要有休息的时候,这时就可以写写话本调节心情了。

等他列好大纲,写好《出海冒险记》前面的五万字后,让顾三元拿去投稿时,这些有名点的书肆价格都压得很低,不到他之前稿费的五分之一。习惯了之前的高收入,现在让他一个月三四两,他觉得不值,毕竟他觉得自己现在的文笔比以前好多了。

而且这部冒险记有冒险、俊男美女出没、藏宝、异域风情等因素,应该是有新意的,他在市面上没见过此种类型的书。可惜他对于这个京城的话本市场是个陌生人,所以那些人压价是很正常的事。

“三元,你确定已经走完这四家最大最有实力的书肆了?”顾青云再问多一次。

顾三元很是苦恼,挠挠脑袋:“是啊,阿叔,我都问过了,他们就是这个价格,相差不到一两,明明我见他们都很有兴趣的啊,其中一个二掌柜还看入迷了,可他说价格的时候就压得很低。”他很清楚之前阿叔在越阳郡写话本的收入的。

顾青云沉思不语,指肚摩挲着字迹整齐的稿纸,欣赏了一下字体,暗忖:不行,价格太低了,还是得缓缓,不用那么急,自己先存稿再说。

“那你再去打听打听其他再小一点的书店,看哪家对这些写话本的文人好,哪家给稿费准时。”顾青云见顾三元愤愤不平的样子,笑了笑,“不用觉得难以理解,在京城,我这个笔名属于陌生人,没有丝毫名气,书肆压价是正常的。”何家书肆不同,它和自己总归是有点交情,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才会对自己一直都比较大方。

顾三元精神抖擞地点点头。

“对了,三元,你这段时间老往外跑,可要小心点,万一被我发现你有学坏的迹象,我就立刻送你回林溪村。”顾青云仔细打量他,只见他身上穿的衣服颜色和方府下人的不一样,都是慧香和迎香给他做的,还算合身。

经过这几年跟在他身边的耳濡目染,才十四岁的顾三元长得很结实,虽然皮肤黑了点,但眉清目秀,还识文断字,据他所知,在方家的丫鬟里还是挺受欢迎的。

现在放他出去打听书肆的事,手中就有点银钱,就怕他惹出事情来。

顾三元一听,头摇着跟拨浪鼓似的,发誓般说道:“阿叔,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干坏事的,上次他们几个小子都是胡说的,我可从来没想过去找什么姑娘。”

顾青云其实也不信顾三元能做出什么坏事来,他只是时时敲敲边鼓而已,不能因为信任就不闻不问。

像上次,隔壁的一名官员竟然有欢场女子抱着小孩上门认亲,当时闹得很大,私底下传得沸沸扬扬,毕竟他们这片地区住的都是官员或有背景的富豪,大家虽然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看八卦,可还有下人啊。那些下人为了探听消息,就跑出去旁听了。

那女子唱作俱佳,容貌甚美,门房和几个小子在描述的时候就开了点暧昧的玩笑,让正好经过的顾青云听了个正着,还看到顾三元一个劲傻笑的样子。

这事的结果顾青云知道,明眼人都看到是有人想整他,可因为那小孩长得太像那名官员了,还拿出了证据,最后那正三品的吏部右侍郎就被御史以“品德有问题、触犯朝廷律法”的理由疯狂参了一把,即使有人想力保,还是从正三品贬到湖南某个县做县令去了,级别堪称是急速下降。

那天搬家的时候,那家的女眷哭哭啼啼的,很是不舍京城,对去湖南充满了恐惧。

方仁霄还拿这个例子给他解释一遍,让他知道那些御史有多疯狂,逮住你的弱点就往死里参,非得把你弄倒不可,要不然他们的业绩从哪里来?

固然里面有政治斗争的缘故,这官员只是新皇和景太后派系相斗争的棋子,但这件事的缘由还在于那个官员私德不修,被人钻了空子。而此事的经过,也再一次证明,在道德管制的社会里,官员自身道德形象的重要性完全可以左右官员的晋升与降黜,古今近来皆是如此。

在古代,你今天可能还是一个三品以上的高官,明天你就有可能成为某个偏僻地方的小官,甚至是阶下囚。

顾青云最近在读宋史,其中苏轼、范仲淹等人的例子就说明了这一点。不像后世,基本上只要你升了级别就不会降下来,如果犯的错误并不大,没有碰到红线,最多是从领导职位转到非领导职位,工资还会一分没少。

这天,顾青云和方子茗被同乡的人邀请到酒楼吃饭,是宋寅做东。大家都是同年同乡,都是越阳郡的人,不好拒绝,所以即使现在将近过年了,他们还是得出去一趟。

在这里,顾青云碰到了张修远和赵文轩。

和赵文轩已经在京城已碰见几次,这次遇到也不意外。

“师兄,你在国子监的考试通过了?”顾青云坐在他旁边,低声问道。

赵文轩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笑意,道:“当然。”

“师兄,你最近可是遇到什么好事?”顾青云见他面带笑容的样子,颇为好奇。他相信,单单通过可以参加明年会试的资格考试,赵文轩是不会这么高兴的。

赵文轩摸摸下巴,想了想,就低声道:“我娘给我纳了一门妾室。”

顾青云一惊,他赶紧暗暗算了下,赵文轩四年前才成的亲,仔细算一下时间,才成亲三年多一两个月,可他妻子林氏好像一直没听怀有小孩,所以这才三年,就要纳妾了吗?

看赵文轩现在的神情,很是高兴的样子,可他有没有想过,他妻子用嫁妆供他在京城读书这么几年,就不能再等等吗?

席上的宋寅耳尖地听到了,笑道:“恭喜赵贤弟,这是好事啊,一定得喝一杯。”

赵文轩见状,就端起酒杯仰头喝下。

众人也一起跟着恭喜,只有顾青云僵笑着,内心只觉得格格不入,面上还得露出一团和气的样子。

他暗忖:看来今晚又要和简薇吐槽了,他和赵文轩是好友关系,两家女眷也有来往。

席间,大家说说笑笑,主要是挨近过年,大伙儿被大街上的热闹勾起了思乡之情。期间大家行酒令的时候,顾青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宋寅怎么老是找自己说话?还说了不少晋王的好话?

顾青云不傻,即使他说得再隐晦,他这段时间被方仁霄狠狠补充了一通官场的常识和潜规则,现在从一个小白勉强过渡到老白,这才大概听懂了宋寅的暗示。

看来出来吃顿饭都不能安心,顾青云只能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装傻卖愣,搪塞过去。

大概他不是宋寅的重点目标,宋寅很快转移了目标,转到方子茗和张修远身上。

明面上,方仁霄和张修远的老师梁大人都是中立派,但暗地里,梁大人他不知道,方仁霄大概是倾向于皇帝。

顾青云也不知道先皇是不是怕当今陛下把皇太后和晋王弄死,现在的左丞相是景太后的同族,虽然关系很远,但毕竟同一个姓氏,而左丞相在朝野的评价都很好,开国以来立了不少功劳,出了名只听皇帝的,但他到底姓景,这才让景太后觉得有倚仗。

顾青云虽然觉得皇帝肯定会赢到最后,但中间肯定有炮灰,他只希望,自己的亲朋好友不要成为炮灰才好。而且他现在才是举人身份,他本来以为这些朝廷斗争离他很远,没想到现在就遇到了。

这晋王是不是形势不好了?竟然连他们这些举人都不放过!顾青云思考了一会,假装喝多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

这是他惯用的招数,反正他装睡,绝对是非常真实。而在座的人都知道他这个习惯,要不就不肯喝酒,只要喝多几杯就睡着了。

等到散场的时候,顾青云被方子茗叫醒,这才在顾三元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出酒楼,爬上马车。

回到家后,顾青云和方子茗就把今晚宋寅的异常告诉方仁霄。

方仁霄闻言,冷哼一声,道:“你们以后和他减少接触即可,他爹才是山东下面的一个知府,这是让他当马前卒。”

顾青云似懂非懂,只觉得官场的关系真是错综复杂,似是而非,真真假假的,他真的是雾里看花。

自己是不是缺了那根当官的弦?顾青云暗忖,觉得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有点伤自尊,于是不再思考,等洗漱完后,让顾三元闻闻自己身上还有没有酒气,见没有了这才去堂屋那里见连氏和简薇。

晚上,照样对着简薇微微鼓起的肚子念了一遍《诗经》,反正他是轮流把他学的书念一遍,力求让肚子里的宝宝出生后对他的声音感到亲切。

如果他出生后是一个聪明的宝宝,那就更好不过。在这个时代,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读书终究是最好的出路之一。

“夫君,你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简薇再次开始了每晚的例行一问。

“女孩,我想要女孩,先开花再结果。”顾青云闭着眼睛都不会答错。

简薇这次放过他,说起了其他话题。

半个月后,又是一年除夕,吃完年夜饭,守夜的时候,顾青云看着简薇已经熟睡的面容,再次想起了远在南边的家人,尤其是他爹娘和爷爷奶奶。

唉,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收到自己寄回去的信?如果知道简薇怀孕的消息,他们一定很高兴吧?今年祭祖的时候他爷爷和爹肯定在求祖宗保佑自己了。

听娘说,在他两次考乡试的时候,他爷爷奶奶每天早晚一炷香给祖宗上香,这让他听完后哭笑不得。

二月底的时候,顾青云早些时候接到何谦竹的信,知道他这几天就会到京城,于是就和顾三元在城门口等待。

等了两天才见到他,当看到何谦竹的时候,顾青云大吃一惊。

“何师兄,你……受苦了!”顾青云看着他下巴的胡渣没剔,脸色苍白,身上的棉袄臃肿,但仍然看出瘦了一大圈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马上扶着他进马车。

他身边还是只跟着何叔一人,只是何叔虽然看起来很疲惫,但脸色要好看一些。

何谦竹勉强一笑,半躺在软垫上,低声道:“失礼了,我实在是受不住了,一路上赶过来,生怕迟到,幸亏是坐海船。”

“你先别说话,来,喝点热茶。”顾青云端给他一杯茶,二月份的京城还很冷,他在这里等的时候,马车里可是烧有热水的。

见他乖乖喝完,顾青云就问坐在对面的何叔,这才知道何谦竹在路上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发生腹泻,怕出大事,何叔就强迫何谦竹在天津停留几天,直到彻底好了才赶路,因此比之前说的时间迟了些。

而何谦竹还有点晕船,一路上身体都不怎么舒服,能在这个时候到达这里,已经是顺风顺水了。

“何叔做得对,身体最要紧。”顾青云把自己看的书本收拾好,继续道,“这次我没给你找客栈,你就在老师家住就行了,这里方便,还可以和我们一起讨论问题。”

顾青云掀开车帘,对赶车的顾三元说了一句:“三元,记得待会回去后请个大夫回来。”

顾三元应了一声,口中呼出一团白气。

“会不会太麻烦了?”何谦竹有气无力的。

“一定也不麻烦,老师这里每次会试总会有几个同乡的人来借住。”顾青云摇摇头,叹道,“你们真大胆,虽说朝廷已经派军队去剿匪,可搭乘海船的人还是很少的,大家都不敢。”

“我们这是听说朝廷把倭寇打得落花流水,又见已经有人从京城安全回来,这才敢的。”见何谦竹在闭目养神,何叔就开口解释。

“我去年虽然中举了,但名次在榜尾,本来不打算来参加会试的,可在家里想想都觉得不甘心,过了年后,就不顾家人的劝阻,打算来试一试。”何谦竹慢吞吞地说着,“只有搭乘海船才是最快的,还不结冰。”

“行了,这些事以后再说,你先休息,还有小半个时辰才到呢。”顾青云拨动一下炭盆。

何谦竹应了一声。

等回去后,让大夫给何谦竹把脉看病,留下一副方子,给他吃了几天的药后,三人就彻底投入到读书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