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马车上,惜云心潮起伏,一言不发。
寒霜以为她还在为花月楼的事生闷气,正在絮絮叨叨地安慰她。惜云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上一世。
其实她刚才一听到满园春绿罗姑娘这个名字就心中一震。她皱着眉头问了一句:“今日是冬月初几?”
“冬月二十,快到腊月了。”
这就对了。上一世冬月二十七,京城出了件大案。满园春的花魁娘子绿罗姑娘被发现死在城西城门楼旁的小树林里,死状极惨,单衣凌乱,全是伤痕,尸首都冻硬了。当时正值京中第二场大雪,积雪将近两尺厚,满园春找了两日才找到她,可惜凶手逃之夭夭,一直没抓到。照此推算,绿罗应当是冬月二十六前后就遇害了,距离今日只有五六天了。
据她的描述——喜欢北地装扮,身材魁梧,口音奇怪,即将离京,这人八成就是金缕阁的那个萧国探子。
刚才叶琉璃问过了,绿罗说那个客人每隔三日去一次满园春,明日便要去找她了,再下一次正是冬月二十六前后。关键是高玉书和上官清回京的日子也在那个时候,这也太巧了。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绿罗到底是怎么死的?
“快些回府。”惜云催促车夫。谢珩说晚上要回府,她要赶紧想好对策跟他商量此事。
果然,用完晚膳回房,刚刚端上茶盏,谢珩就回来了。
“陛下又免了我五日早朝,只是还需回军营处理些军务。”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脱下紫色官袍和玉革带,坐到惜云对面笑道,“这几日你还想去哪儿?我陪你。”
“我想去满园春!”
“噗”的一声,谢珩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全都喷了出来,“你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惜云睥睨着他,忍不住刺他一下:“你能去花月楼,我怎么就不能去满园春了?”
“咳咳咳……”谢珩喉间一堵,又被呛得咳了几声,“那怎么能一样?我……我去花月楼是办事,你这副模样若是去了,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我也是去办事。”惜云白了他一眼,把今日在暖玉生香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他。
“不行不行。”谢珩头摇得像拨浪鼓,“若那人真是金缕阁的萧国探子,你去接近他太危险了。你忘了上次的暗箭吗?万一出点岔子怎么办?”
他刚刚部署好了定州牧场的事,若是因为萧国探子打草惊蛇,让上官清他们生了警惕,怕是也会影响那边的计划。
“可时间紧迫,绿罗说他五六日后便要离京了。”惜云急道,“这是最好的机会了。万一他身上藏着什么对你不利的阴谋,我们也好提前防范。”
“你是担心我的安危?”
“嗯!”惜云点点头。为了你,也为了祖父。
“你让我再考虑考虑。”谢珩有些犹豫。那个探子十分警惕,柳卿派的人每次都跟丢了,若他真是去了满园春寻欢作乐,也许正是防备最弱的时候。
“不会有事的,我都想好了。”惜云急得抓住他的手,“绿罗向叶琉璃买了一套银饰头面,我明天假借送货混进满园春,然后见机行事。我还有些身手,自保逃走不成问题。”
她两只手抓住他的手掌一摇一晃,柔嫩的触感蹭得他的掌心一阵酥麻,一直荡漾到心底。一对恳求的眼眸像是雨后的溪水般清澈,这让人如何忍心拒绝?
他盯着掌中那双小手,喉间闷出一声轻笑:“除非我陪你一起去。”
顺着他的眼神,惜云一怔,触电似的把手抽了出来,迟疑道:“可是你太扎眼了,又常去瓦片街,一进去就让人认出来了。”
什么叫常去瓦片街?她今日明里暗里都在损人。谢珩脸色有些不善:“若是不答应,我肯定不同意。你祖父一定也不会同意的。”
惜云看他神情坚决,不容置疑,只能退让一步:“行,但你要派个眼生的侍卫扮成客人,看我眼色行事。你就留在对面的花月楼接应,否则一定会被人识破的。”
她的眼神倔强又认真,谢珩无奈地摇摇头。她说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沉吟片刻,他走到门口唤了声:“天青!”
“将军有何吩咐?”天青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
“你去营中把天苍叫来。”
“是!”
半个时辰后,一个玄衣窄衫的男子被带到了房中。他身形与天青相仿,但是长着一张圆脸,一笑起来还有两个酒窝,看着比天青讨喜。
“天苍,从今日起你就跟着夫人,一切听从夫人的吩咐。不可有一点儿闪失。”谢珩表情严肃,全身散发出威慑感。
自从上次金缕阁的意外后,他一直在给惜云物色合适的侍卫。天苍与天青武功不相上下,性情又比天青细致随和,有他跟着就放心多了。
“是!属下领命。”天苍转向惜云长揖而拜,“夫人若有吩咐,随时召唤天苍即可。”
惜云绕着他转了一圈,点点头:“不错。这模样正合适,风度翩翩又不会招人怀疑,换身衣服就像个世家公子。”
天苍抬起头,一脸茫然。谢珩的脸色却是一僵。
惜云笑眯眯地从袖袋里掏出两锭银子,分别递给天苍和谢珩。
“天苍,明晚随我去一趟满园春。你跟将军个子差不多,换上他的锦袍扮成客人,从旁协助我就行了。”
“五十两银子?”天苍摩挲着手中的银子,惊呼一声,“夫人,用不着这么多吧。”
“怎么不用?世家公子花钱就得大方些。”惜云一本正经地说,“你没逛过青楼不懂。不信问你们将军。”
“那为什么给他五十两,我只有五两?”谢珩皱眉看着手中那一小锭银子。
“你不是花月楼的常客吗?”惜云掀了掀眼皮,没好气地说,“她们哪儿舍得让你花钱?府里每日开支不小,你省着点花吧。”
谢珩张口结舌,满脸的煞气。他就知道,不能被她那张脸骗了。她浑身是刺,惯会往自己心口扎。
天苍有些站不住,咧着嘴把手中的银子递过去,“将军,属下用不着这么多……”
没想到正撞到枪口上。谢珩的眼神能杀死人:“一切听从夫人的吩咐!这么快就忘了吗?”
手里一哆嗦,天苍进退两难,像是烤架上的肉,被两人架在火上转过来转过去地烤。他苦着脸向天青眨眨眼,发出求救的信号。
这差事看起来不太好办呢!
天青目不斜视,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