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大将军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谢珩跟她很少照面,一起床就钻进书房,一整日跟天青商量事情。直到深夜,他才轻手轻脚地回房,睡在外间的软榻上。惜云连跟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有时半夜醒来听见细微的声响才知道他在外面。
天苍倒是往房里跑得勤。惜云劝他回军营,他咧着一对酒窝摇头:“夫人不用为我操心。将军给属下派了重要差事。夫人对我有恩,我就算给夫人跑跑腿也是好的。”
一来二去,他竟然跟寒霜混熟了,每天笑呵呵地帮她搬东西、端水煎药。伸手不打笑脸人,惜云拿他没办法,只有随他去了。
这天早上,惜云在一阵浓郁的香气中醒来。床头妆台上的白瓷瓶中插着一株开得红艳艳的红梅,花枝比手臂还长,密密匝匝的花瓣上还带着些碎冰,闪闪发光。幽幽的梅香溢满了整间房,让人心神荡漾。
“寒霜,这梅花打哪儿来的?”
天苍跟着寒霜一起走了进来,圆脸上挂着笑:“属下在街边看这梅花开得喜人便摘了几枝。料想夫人一定喜欢。”
惜云凑近梅枝深深吸了口气,脸上容光焕发:“今年的梅花开得真好啊!”
寒霜也插了一句:“小姐每年都要去城外西山寺看梅花。昨日我才刚跟天苍提起,想着今年小姐身子不好,怕是看不成了。没想到他今日就摘回来了。”
“多谢天苍,你有心了。”惜云点点头,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太久没出门闷得慌,昨晚梦里都是梅香,今日就心想事成了。
天苍憨厚地摆摆手,余光却不经意地往窗外瞟了一眼。
中午刚用过午膳,叶琉璃来了。
惜云已经可以下床走几步,连忙拉她坐在茶案旁,吩咐寒霜泡茶。
“大将军真是霸道,我来碰了两次钉子,说怕打扰你休息。”叶琉璃抱怨,“今日将军的脸色也不好看,还警告我以后别让你去些不三不四的地方。”
“哼,他还对香罗的事耿耿于怀吧。”惜云心里又有些堵。
叶琉璃神神秘秘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我今日过来就是给你送信儿的。香罗已经到北境了。”
惜云心情大振,连忙展开信。幸亏那日乌山及时赶到,在城门口把翠儿和二柱的马车截住了,又在小树林里找到了香罗。两人出城后与秦少游在一家客栈会合,因为香罗受寒发高热耽误了两天行程,前几天才进入北境地界。
因为不好明说,香罗写得隐隐晦晦,留了一个北境的地址。惜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明白他们一定与琥珀接上了头,收到信的这会儿应该已经回到萧国了。
“香罗问你好不好,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你生病的事,所以今日特意过来见你。”
“千万别说!”惜云连忙摇头,她不想让娘和表哥担心,“你回信就说将军没有追究,我一切都好,将来有机会过去看她。”
“你还要替谢大将军遮掩啊?”叶琉璃忿忿不平,“外面都在传,将军那日大发雷霆,把你关了起来,害你大病一场,差点连命都没了。他为何如此心狠?就算香罗的那个情郎是个犯人,难道抓人比你的命还重要?”
惜云这才知道当日城门之事外界知晓并不多,谢珩应该是对兵士们都下了封口令。她心头苦涩,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解释,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这事也不全是他的错。也许我跟他八字不合,命中注定就不该在一起。”
叶琉璃神色异样:“那你打算如何?你可是大将军夫人,御赐的婚事。可不是寻常百姓,想要如何便如何的。”
惜云压低声音:“姐姐,我早晚是要离开谢家的。我让谢珩休了我,他不答应。你帮我出个主意吧。”
“休了你?这怎么成?太便宜他了!”叶琉璃拍案而起,“这个纨绔子弟转头就能娶个新的,你却成了下堂妻,连嫁妆都拿不回一两银子。不行,你听我的,得跟他和离!不光带走嫁妆,还得分他的家产做补偿,要不然闹到陛下那儿,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惜云不得不再次惊叹她的经商之才。这些事她从来都没想过,只想赶紧和他一刀两断,也只有叶琉璃到这种时候还不忘把算盘打得噼啪响。
“谢家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不会克扣我的嫁妆吧。况且我那点嫁妆也不值多少钱。我只想和他再无瓜葛就行了。”
叶琉璃恨铁不成钢地戳戳她脑门,“是他对不起你,要走也是你堂堂正正地走,凭什么你要被人扫地出门,被他吃干抹净?你跟姐姐学学,没有夫君便要有银子,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就算是男人,那也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等你跟谢珩和离,咱们姐妹二人一起挣银子,一起享尽花花世界!”
她知道叶琉璃生性旷达,视礼法如浮云,可还是被她这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说得张口结舌。
“姐姐,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叶琉璃挤挤眼睛:“我看你这次大病一场,谢珩正愧疚。你趁他心虚先别提休不休妻的事。你不是掌着后院吗?趁机多藏些私房钱。他整日逛花月楼,你也逛南风馆。等他戴上绿帽子,被人耻笑,想不和离也不成了。你带着银子离开谢家那日,姐姐给你包下整个南风馆大摆宴席,让最俊的几个小倌来伺候三天三夜,那才是快活似神仙。”
“姐姐……”
惜云的眼珠子都快瞪圆了。只有叶琉璃的脑子才能想出这种办法。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寻常得像吃饭一样。
“姐姐过得潇洒!妹妹佩服得五体投地。”
“听我的,就这么办!”叶琉璃眉飞色舞,“姐姐让你尝尝没有夫君的快乐。等你病好了,我就带你去南风馆尝尝鲜,开开眼,保准你一夜就把谢珩扔到脑后。”
惜云面红耳赤。她总不能告诉叶琉璃她和谢珩都还未圆房吧。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咳嗽声。这两日鲜少露面的谢珩掀开门帘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眸中却划过几丝恼怒。一看惜云诧异地盯着他,勉强挤出一张笑脸,笑声干涩。
“咳咳。惜云,吴太医一会儿就到了,今日施针时间要略长一些。天苍,你去叫寒霜先过来准备。”
惜云有些莫名其妙。这种小事哪儿需要他来通知。寒霜这些时日早就驾轻就熟了。
天苍的脸色也有些奇怪,心虚地扫了一眼房内。
“叶掌柜,我夫人大病未愈,不宜劳累。改日再请你来府上做客吧。天苍,替我送客!”
一道犀利的目光扫向叶琉璃,刺得她全身寒意顿生。叶琉璃看向那张冰块脸,低声告辞后就一溜烟地跑了。
绕到谢珩背后,她回过头还向惜云做了个鬼脸,无声地打了个口型:南风馆。冷不防被天苍拽到了门外。惜云不禁对着门口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