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红灯摇曳,花月楼又是一派纸醉金迷,衣香鬓影的景象。
二楼雅阁中,谢珩一来就私下交代了张元宝大尖山之事。
虽说只是五十匹军马,可其中那二十匹种马却始终让他有些不踏实。大尖山横跨定州和蓟州,是北境最大的一处山脉。因为地势复杂,易守难攻,自古便是贼寇出没之所。张元宝从前落草为寇的匪窝就在靠近定州的一处山谷中,谢珩命他派人伪装成山贼在山中秘密巡查一番,看是否有那些军马的蛛丝马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刚受封都尉的张元宝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属下和这帮兄弟们能有今日,多亏大将军提携。后日属下就带兄弟们回定州了。大将军但有差遣,属下唯命是从。”
谢珩隔空和他敬了一杯:“你这次差事办得好,立了大功。今后在虎翼军中少不了你建功立业的机会。定州地处要害,是虎翼军的关键粮道,你一定要给我守好了。”
张元宝满口应承,一张巧嘴天花乱坠地哄得谢珩和席上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柳卿捂着嘴角取笑他:“怪不得将军喜欢你。奴家本以为将军那张嘴已属能言善道,张都尉竟像得了将军的真传,不遑多让。以后咱们这些人在将军面前都要黯然失色了。”
张元宝嘿嘿一笑:“合该属下和将军有缘份。当年在定州第一次见面就投缘,属下便决心一辈子唯将军马首是瞻。这次来京城,又被将军夫人救下一命,还和夫人是同乡。你说这不是缘份是什么?说起来,属下还想走之前跟夫人道个别,不知可否?”
谢珩抬眼微怔,想起那日惜云开怀的笑容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轻笑一声点点头:“算你有良心!夫人还惦记着你那些杂耍呢。明日你去一趟吧。只要让夫人高兴,本将军还要赏你。”
张元宝眼珠子一亮:“属下领命。将军和夫人郎才女貌,情深意重,真是羡煞旁人啊。”
柳卿脸色微变,瞟了一眼谢珩瞬间柔软的眉眼,默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谢珩今晚喝酒倒是十分克制,看张元宝已经喝得摇摇晃晃,便命人送他回军营了。
柳卿送张元宝的马车走后又返回雅阁,叫了几个姑娘把案上的杯盘收拾干净,又问谢珩:“将军今晚还是歇在花月楼吗?奴家再去给将军添些酒吧,要不要叫些姑娘来陪将军?”
谢珩摇了摇头:“不了。一会儿还要回府。你让她们都退下吧,我有事跟你说。”
一旁的天青猛地抬眼,又连忙低下头。
柳卿神色有些异样,挥手让人退下,又扫了一眼天青,却听到谢珩又唤了一声:“天青,你也先去门外候着。”
房中只剩他们两人,柳卿打量着谢珩的神色,心跳突然有些乱。
“将军,可是有什么差事吩咐奴家吗?”
谢珩长叹了一口气:“柳卿,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那声叹息让她越发不安:“将军,从那年你给奴家赎身后,奴家已经在将军身边六年了。”
“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已经二十了吧?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柳卿双腿一软,屈身跪下:“只要将军不嫌弃,奴家愿意一辈子跟随将军,为将军鞍前马后,出生入死。”
“从那年给你赎身起,你的命就是自己的。这些年你尽心尽力帮我,也为虎翼军做了不少事,你不欠我什么。今后你若是想继续为虎翼军做事,我会按军制给你赏银。你若是不想再留连烟花之地,我也会给你备一份家当,保你下辈子衣食无忧。你是自由身,该好好为今后谋划了。”
柳卿听得心惊肉跳,跌坐到地上:“将军,您今日为何突然说这番话?您六年前替我赎身后,我的命就是将军的。您是想赶我走吗?”
谢珩看了看还是不忍心,走过去扶起她:“柳卿,我不是要赶你走。当年我只是路见不平,替你在花月楼出头。赎身和买花月楼的银子大部分都是你自己攒的。反倒是你这些年一直冒险帮我在京中打探消息,我怎能再耽误你?”
柳卿脸色越来越白,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可我此生已别无所求,只想一辈子留在将军身边。就像这些年这样不好吗?将军想解闷的时候我可以陪将军喝酒,将军要办事的时候我也能帮忙。只要将军高兴,我做什么都乐意。”
谢珩摇摇头:“你这样重的心意,我受不起!我知道自己从前混蛋,醉酒后说过些不负责任的话,我自己都忘了,你不必当真。”
柳卿踉跄几步,眼泪滚落下来:“将军终于说出口了。我自知身份低贱,早晚会有这么一天。可你放心,我什么都不要,就算无名无份地跟在你身边也情愿。”
谢珩看着她,灰白的眸子像是燃透的灰烬:“柳卿,你是个好姑娘,别看轻了自己。我也从未看轻你。只是如今,我心里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柳卿全身一震,松开了他的衣袖。谢珩转过身沉声说:“今后来花月楼,我只谈公事,不会再有其他。”
他大踏步地离开房间,只听到身后一阵突然爆发的哭声。房门又被猛地拉开,柳卿决然地冲进过道,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将军垂怜,柳卿只求一夜,留一丝念想。从此绝不给将军添麻烦。”
她的手勒得很紧,整个身子都贴在他后背上,眼泪濡湿了他的外袍。来来往往不少人错愕地绕开他们。
谢珩叹了口气,费了半天劲才把她的手从腰间拉开,然后扫了一眼墙边脸色苍白的天青:“柳卿喝醉了,你留下好好照顾她。”
天青咬着牙点点头,半拖半抱地将她拽进了房间。
刚一关上房门,“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天青捂着半边脸愣愣地看着她。
柳卿眼神怨毒:“是不是因为你?是你把那晚的事告诉将军,他今日才跟我说了这些绝情的话。你安的什么心?我早就说过了,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守着他就足够了。”
“我什么都没说。是将军自己,他现在心里眼里只有上官惜云一人,再容不下别人了。”
“可他们两个不可能有好结果!”柳卿发疯地朝他喊。
天青眼神悲凉:“然后呢?她走了就能轮到你了吗?你还说你什么都不要,你不过是自欺欺人!我从小跟着将军,还从没见过他对一个女子如此用情。你等不到的。”
柳卿不可置信地瞪着他,捂着脸瘫倒在地上。
谢珩骑着马风驰电掣地赶回将军府,一刻都等不得想见到惜云。可是刚到门口就撞见天苍慌乱的眼神。
“怎么了?”
“将军,属下没拦住。方才叶琉璃突然到访,不由分说把夫人拉上马车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