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达一连两天都不见人影。第三天早上,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将军府的膳厅,宣布了一个重要消息。
谢珩蹭的一声站起来瞪着他:“什么?你不走了?你要在京城开药铺?”
“对!叶琉璃已经帮我找好铺子了,离暖玉生香不远,距离将军府也不远。过两日就开张了。”方达眉飞色舞地坐在惜云身边。
“那你北境的药铺怎么办?”
“铺子嘛,多多益善。”方达扫了他一眼,“京城这么好挣钱,早晚也得开店。况且叶琉璃已经做出了名堂,也能帮我。等你们回北境的时候,顺路把我捎回去看看就行了。”
他差点就把“你们去哪儿我去哪儿”说出口了。
谢珩在一边咬牙切齿,惜云却喜笑颜开:“太好了,那以后就能和达哥天天见面了。叶姐姐见多识广,让她给你多出出主意。我也能去你铺子里帮忙。”
方达笑得眉眼弯弯:“一会儿我就带你去店里看看。我找了两个名医坐堂,帮你把把脉。”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兴奋。谢珩坐在一边寒气逼人,脸色阴沉得像能挤出水来,一个劲儿地灌水喝。
惜云扭头一看,伸手摸他的额头,有些奇怪:“你哪儿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身上这么凉?”
谢珩皱起眉头,捂着肚子:“好像是有点儿吃坏肚子了,头晕,想吐……”
惜云连忙紧张地扶起他:“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谢珩忙拉起她的手,头虚弱地靠在她身上:“不用,陪我回屋躺会儿就好了。”
惜云点点头,抱歉地转头说:“达哥,明天再去你店里吧。寒霜,给将军沏壶热茶来。”
方达在背后翻着白眼,小声跟天苍嘀咕:“你们将军怎么越来越厚颜无耻了?”
天苍看谢珩走远,才小心翼翼地反问了一句:“达哥,你说男人是不是成亲后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放屁!只有谢珩这个小心眼的王八蛋才这样。”方达气冲冲地朝远处呸了一声。
谢珩在房中装病温存了半晌,听见外面方达骑马离开的声音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云儿,你在府中歇着,让天苍陪你练练剑,别乱跑。我出去办点事就回来。”
昨日陛下定了旨意。兵部余尚书全家流放澹州。上官清流放登州,念在上官家世代忠良,上官锦鸿还在为国尽忠,因而不牵连其亲属家眷。定州军马失窃案两名主犯伏法,其他几十名大小官员也早已削职处决,此案就算尘埃落定了。
上官清今日午时便要离京,可谢珩心中尚有许多疑点,想在他走以前探探口风。
他赶到城墙上时,天青往下一努嘴,只见高玉书带着锦玉和沈秀莲正在门口和上官清依依惜别。
等到一家人钻进马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谢珩才向天青一点头,两人猫着腰走下城墙,骑马往城外赶,恰好在护城河旁赶上了上官清。
天青把事先准备好的银两和烧酒壶塞给衙役,谢珩和上官清站在一丛枯黄的苇草前,看着结冰的河水。
“谢大将军今日不会是来看老夫的笑话吧?”上官清一身囚衣锁链,眉眼却依旧倨傲。
“上官大人手眼通天,通敌之罪也能逃脱死罪,连令婿都能全身而退,日后东山再起也未可知,哪有什么笑话?”
“陛下仁慈,体恤老夫。让谢大将军失望了。哼!”
“若是陛下得知你与秦红雪勾兑军马军粮之事已绵延数年,不知会做何感想?”谢珩冷冷地从怀中掏出几个信封晃了晃,“这是丁全的岳父偷偷截留的,证明你四年前便与萧国勾结。”
上官清脸色一震,待看清信封落款,又看向谢珩笑了起来:“谢将军若是想用这些信斗倒老夫,也不会留到现在。恐怕谢将军也有掣肘之人吧?”
谢珩也笑了:“没错,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些信拿出来的后果,你我都承受不起。所以我今日只是来与上官大人做个交易。若是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大不了一拍两散。”
上官清沉吟片刻,点点头:“好,你先问。”
“上官大人不是贪财之人。若说你如今与萧国人私下交易是为了给我栽赃,当初上官逸将军活着的时你私贩军粮战马又是为何?可是还有指使之人?”
谢珩目光凌厉,分明看见一丝慌乱从他眸中划过,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次确实是为了斗倒你。至于二弟在世时,我在骐骥院只是个五品小官,不过是为了多敛些财疏通关节,平步青云罢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谢珩盯着他的眼睛:“那这次你让丁全歇在大尖山,半夜偷偷运走五十匹军马又是卖给谁的?”
上官清一听到“大尖山”三个字,眼中现出更大的惊诧,本能地低下头垂下眼睑。
“不过是卖给北境的马商。反正两头都是糊涂账,少了五十匹马也无人查证。谢大将军若是对这些细微末节有兴趣,何不在大理寺查案时问?老夫还要赶路,谢大将军还有其他事问吗?”
从他的神色中,谢珩更加确定大尖山有问题,只是上官清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往下说了。
他轻笑一声转换了话题:“上官大人急什么?还有一件家事,上官大人不会袖手旁观吧?”
“家事?什么家事?”
“惜云的毒。”谢珩逼近一步,直勾勾地盯着他。
“上官大人忍心看着自己的亲侄女无药可解吗?你若是能救她一命,我可以保证锦鸿在虎翼军中安稳度日。否则,惜云受一分痛,我必在锦鸿身上百倍还回来。战场上刀剑无眼,我可不能保证发生什么事。”
上官清脸色刷的白了,气得嘴唇发抖:“谢珩,你无耻!”
“哼,你们当初就为了把她扣下作为掣肘秦红雪的人质,给她用了如此阴邪之毒,你们不是更无耻?”
上官清抬眸看他,心中反而镇定了几分,原来谢珩还不知道当年之事。可锦鸿还在他手中,这人没那么容易蒙混过关。
“没想到将军对惜云真的上了心?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上官清嘴角勾起一丝嘲笑。
“醉心曼陀罗的毒是我岳父制的,确实无解,相信将军也打听过了。我只知道我岳祖父还有一个徒弟,是个药痴,听说当年正在研制解药,只是突然不知所踪。后来我岳祖父奉旨去南越国监督烧毁此药,偷偷藏了一棵,世上再无别处能找到,遑论解药乎?”
沈潜的徒弟,也就是沈如松的师兄?沈秀莲也曾经提过。谢珩竟然从没听说过这号人。
沉思间,上官清已经拱手作别:“老夫今日已知无不言,连不该说的都如实相告,还望谢大将军信守承诺,饶过锦鸿。”
谢珩看着他的背影剑眉紧锁。定州一案看似尘埃落定,可总有一层看不清摸不着的迷雾笼罩在半空中,让他心生不安,不知哪天又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城墙上,高玉书看见疾驰而入的两匹马,闪身躲到石壁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金掌柜,我说的没错吧?谢珩此人诡计多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是高侍郎运筹帷幄。”金红叶笑意阴森,“我都打点好了,三十里外长亭,会好好送上官大人上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