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达的新药铺开张当天,排场大得连京城老字号广德堂都为之侧目。
京城附近的江湖帮派都是他的朋友,贺礼牌匾挤满了大堂。京郊虎翼军中几名都尉都便装前来贺喜。殿前司指挥使周放从前在军中也和他交好,自然免不得带上贺礼前来。叶琉璃更是拉了一帮老客人,包括瓦片街那一群摇曳生姿的花魁头牌都前来捧场。
三教九流,莺歌燕舞,丝竹弦乐,好不热闹。
挂牌放鞭前最后一刻,虎翼大将军谢珩居然也亲自带着夫人到场了,虽然脸色些不好看,贺礼倒是带了不少。
一走进巷口,就看见这不伦不类的一幕。左边是罗衣锦衫温文儒雅的富家公子,右边是布衣短打放浪不羁的侠客,中间还有一群如花蝴蝶般穿梭的美人儿。
谢珩一下子就黑了脸:“方达开的究竟是药铺还是茶馆?”
待他抬头一看挂着红绸的牌匾,脸就更黑了。
云祥药铺!他在心里咬牙切齿。这个方达狼子野心不死,在他眼皮子底下开了这家药铺,就是存心让他不好受。
“谢珩,今日来给达哥贺喜,你别板着一张脸了。你跟他从前在虎翼军不是好兄弟吗?”惜云扯了扯他的袖子。
“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来他这乱七八糟的地方。”
“哼,你不就是瞧不上他的药铺,怕有损你大将军和永康侯府的颜面?那你趁早回去吧,我可担代不起!”惜云鼓着嘴,甩开了他的手。
“云儿,我不是那个意思。”谢珩咬着后槽牙,疾步追了上去。
方达被一群人围拢在中间,春风得意,远远看见谢珩,故意没搭理他。一边的周放和几个虎翼军都尉倒是立刻迎了上来。
“大哥,许久不见,今日连你的大驾都惊动了。方达的面子可真大。”周放笑呵呵地拱手行礼。
“大将军宅心仁厚,胸襟宽广,有情有义,还顾念我这个旧部,我这云祥药铺可真是蓬荜生辉。”方达阴阳怪气地看着他笑。
谢珩的后槽牙都快磨碎了,紧紧拉着惜云的手,迎上他挑衅的目光。
“今后该称呼方掌柜了。北境真是人才辈出,叶掌柜刚刚在首饰行独占鳌头,方掌柜又要在药行大展身手了。你们二人还真是志同道合,天生一对。”
方达的腮帮子立刻像挂了秤砣,身旁的叶琉璃不失时机地向他眨巴着一对杏眼。
两个男人脸上都挂着笑,只是笑得让人寒意顿生。谢珩出了一口恶气,一手拉起惜云:“走,咱们进去瞧瞧。”
叶琉璃虽然平日看起来不着调,今日开张却是忙里忙外,把宾客们张罗得头头是道,连惜云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忙到下午,宾客们一一散去。方达粗略算了算,这京郊附近的江湖人士少不了跌打损伤药,瓦片街的姑娘们日常离不了调理养颜,再加上虎翼军的旧部、周放的人脉,他这云祥药铺在京城已是占了地利人和,不愁生计。
“达哥,你先歇着吧。我帮你把柜台再归置归置。”叶琉璃殷勤地给他端上一杯茶。
方达轻啜茶水意气风发:“若非我不喜欢京城的拘束,前几年听你的话在京中开了药铺,如今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今日才刚开张就挣了五十两银子。”
叶琉璃一脸崇拜地盯着他:“如今也不迟。正好我还能帮上忙。达哥是天上的鲲鹏,岂是寻常人能比的?”
说着说着她就接过他手中的空茶盏,顺便握住了他的手,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方达浑身一激灵,连忙挣脱开,紧张地左右看了看,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有人看着呢,你……你放端庄些。这儿可不是南风馆。”
叶琉璃委屈地一噘嘴:“你怪我去南风馆?那还不是因为你老不搭理我,奴家只是去喝酒解闷。自从你回京,你看我再去过没?”
方达转过脸:“我可没资格怪你。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这次开药铺多亏了你帮忙,可你别误会,你是知道我这次为何要留在京城的。”
叶琉璃脸色一转,也不恼,柔声说:“奴家知道。你能留在京城就行。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方达怔怔地看着她明媚的笑脸,心里突然涌起一丝愧疚,亲手给她倒了杯茶:“叶琉璃,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这些年你帮了我不少,今后你若是要我做什么,我方达绝不含糊。”
叶琉璃媚眼如丝,从他手中接过茶,仪态万千地抿了下去。不像是喝茶,倒像是饮了一杯蜜。
天黑了,店里的客人也寥寥无几。方达亲力亲为地守了一天店,交代了店小二几句就打算回后院睡觉了。
一个身着玄青色外袍的男子就在这时掀帘走了进来,卷进来一道寒风。
那男子头戴兜帽,看不分明脸,只是一双眼睛亮如鹰隼。方达不由得抬眼看向门口。
“客官可是要抓药?今日本店新开张,价钱有优惠。”
那人微微抬眸,直直朝方达走过去。走到近前才抬起头,嘴角翘起一丝笑容,额头一道刀疤让这张笑脸多了一丝阴森。
方达心中剧烈跳动起来,喉头像被堵住了一样。
“掌柜的,我用这个换你两副跌打损伤药可好?”那男子笑着举起袖子,袖口中露出一块祥云凤鸟图案的墨玉牌。他手心一转,墨玉牌另一面的“秦”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方达瞳孔紧缩,手搭在他臂上微微颤抖。
不一会儿,云祥药铺门口的灯笼熄了,店小二把门口的鞭炮碎纸屑清扫干净,阖上门板,静悄悄地回到耳房歇息了。
后院静悄悄一片,只有客房亮着一盏灯。那男子脱下兜帽,淡淡地笑着。方达却心潮翻涌,还未从方才的惊愕中平静下来。
“天玄,你还活着?为何你不重回天字营,为何你不来找我?”
“当年我随将军夫人冲入敌营,本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些年我和夫人在萧国改名换姓,就是怕梁国察觉。我是已死之人,还有重任在身,本不该再踏足大梁。这趟夫人派我回来,你该猜到是为了谁。”
“云儿?”方达惊呼出声。